敲打键盘的手指快得只剩残影，噼里啪啦的按键声几乎与窗外突如其来的骤雨交织编成激昂的交响曲，耳机里一瞬间涌进的几十个人声足以让人精神分裂，但她足够耐心，抽丝剥茧开乱麻下的重点。
随着韩德森老师的一句“大家辛苦了”，傅书也终于按下了确认键。
她一抬头，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解决完自己的午餐之后，再三确认内容没有问题之后，她便将复印件放在随身的提手袋里，又穿上那件风衣，然后便出门了。
刚下过雨的地面仍然有些湿滑，路旁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偶尔被轿车飞驰而过时卷起几片，于半空中如蝶翼轻盈飞舞，尔后又重落尘土销声匿迹。
今日路上行人极少，可富兰克林先生似乎却有些忙，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通话，隐约之间可以听到“福利院”“经历”“调查”等字眼。
“五个币……至少得要四个币吧。”
币是他们用于购买情报时商定的报酬暗号，一个币等于一百达尔克。
对方似乎又说了些什么，而富兰克林先生深得砍价之道，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现在人手不足，我们毕竟就只是做小本买卖的。”
……如果情报网覆盖全国的WISE集团也算是小公司的话。
对方似乎终于妥协了。
等傅书完全进店的时候，便看到他挂了电话。
她将手提袋放在柜面上，然后打量着玻璃隔板后那些摆放整齐的香烟盒子，像一个被迷花眼而无从挑起的客人。
“有什么好牌子推荐的吗？”
“女士的话，VOGUE如何？”富兰克林从柜台下面拿出一盒包装精巧的香烟，印着的LOGO字体纤细柔美，令人实在赏心悦目。
傅书接起之后打量了几眼：“看起来似乎不错。”
“多少钱？”
“三个币。”
傅书将烟推回去，没想到奸商竟然就在身边：“之前这个可是卖六个的。”
“……”
富兰克林先生的爆炸头更大了。
“四个。”
“六个。”
傅书毫不退让。
富兰克林先生的爆炸头似乎开始冒烟：“……五个。”
“这烟不错，”傅书笑眯眯地说道，“我要了。”
看着富兰克林先生憋屈的模样，傅书忽然想到了一句话。
砍价者恒被砍之。
说完正事，傅书靠着柜台拆了包装，从里面抽出一根淡色含在嘴里。
然后她又转头跟富兰克林商量道。
“下回能换草莓味的吗？”她皱着眉头把东西重新塞回盒子里，“咖啡味的糖也太苦了。”
没错，那根本不是真正的烟，而是形状相似的糖果棒棒糖。
富兰克林正在核对资料，头也不抬地说道：“可是你看起来就像是重度咖啡嗜好者。”
“？”
傅书不知是自己哪里给他的错觉。
总而言之，一笔资金入手的傅书回家路上整个人都心情飞扬，然而钱还没有捂热多久，一楼的蒂克太太便提醒她要记得把上个月的房租给交了。
看到账单的那一瞬间，傅书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句话。
……砍价者恒被砍之。
之前为了方便执行任务，她将房子租在了黄昏他们家楼下的单人房，饶是如此，租金也贵的令人咋舌。
在将费用缴清之后，她望着存折里的费用。
系-不食人间疾苦-统抱着它的瓜子咔擦咔擦：“你怎么了？”
傅书面色严肃：“我在想怎么能成为像你一样的存在，实在是太厉害了！”
“啊？”忽然被羡慕的系统摆摆手，谦虚道，“其实也还好啦了。”
“怎么会，”傅书两眼呆滞，碎碎念几乎要溢出屏幕，“系统好啊，不用买房不用打工，而且还能躺平靠嗑瓜子维持生活……”
她承认。
是她认知太浅薄。
原来系统才是那个人生赢家。
然而无论如何，时间永远都在流逝，而生活也得继续，在家宅了好几天的傅书换了身衣服，便打算先去附近超市逛一下。
琳琅满目的商品整齐排列在货架上，干净敞亮的超市弥漫着淡淡的空气清新剂，穿着合身服装的导购小姐热情地走向在货柜附近犹豫不决的一个客人。
“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客人是个留着一头黑发的女孩子，五官精致又漂亮，明明穿的是简单白T牛仔裤这种简单衣着，也丝毫掩不住她举手投足间的散漫气质。
“你好，我确实有点麻烦。”
女孩的发音纯正优雅，就像从小就被古老贵族严苛教导出来的结果，就连停顿节奏也像音乐篇章里缓缓流淌的韵律。
这让她有些意外。
正当导购小姐猜测对方是不是哪个贵族家里偷跑出来的大小姐时，对方又开口了。
她掏出超市发的传单，上面印着“今日惊喜，火热促销”几个大字体。
对方眼神真挚。
“请问一下折扣促销区在哪里？”
“……”
“啊？”
“父亲大人，那个那个。”
傅书正在对比价格挑选商品的时候，隔壁货架的另一头传来小孩子的声音。
还有点耳熟。
她记得她所在的这个是食品区，而隔着两个货架之后的，则是儿童生活用品去。
她微挑了下眉。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传来黄昏先生在后面追赶的喊声：“阿尼亚！”
阿尼亚动作灵活地穿梭在购买商品的顾客当中，她身形娇小，一路走过来竟也畅通无阻。
就在刚刚，她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心声。
那种毫无意义，叫人抓不着头脑的心声，到现在她只记得在一个人身上有过。
然而当阿尼亚越过货架站在对方面前时，不禁愣怔了一下。
眼前的姐姐黑发乌眼，实在与她印象当中那个金发碧眼的老师外貌相差甚远。
傅书垂着头，看向她头发上的两个妙脆角，也许是因为异世人的缘故，她能看到围绕其中的白色亮光，微弱漂亮。
“小妹妹是要这包零食吗？”
傅书拿着零食，在阿尼亚面前晃了晃。
充气袋里传来薯片的清脆声。
阿尼亚眼睛眨也不眨。
她的嗓音倒是有点像，但是隔了一年，阿尼亚自己也只剩下大概印象。
她摇摇头，退后几步：“阿尼亚喜欢吃花生。”
“这样子啊……”
傅书像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一样，笑眯眯地应了句。
找了好几个地方的黄昏终于找到阿尼亚，尽管衣服有些凌乱，但他难得没有注重着装，反倒松了口气：“你怎么忽然跑掉，也不和我说一声？”
“父亲大人。”
阿尼亚转头向黄昏跑去，又小小打了个哈欠，她的体力都在刚刚找人的过程中消耗完了，此时见到黄昏浑身放松，睡意便涌上来了。
“阿尼亚有点困了……”
黄昏：“……”
看着对方抱着小孩离开的背影，傅书将薯片重新放回货架上。
还在膜拜瓜神的系统还在碎碎念：“为什么不和瓜神相认呜呜呜呜，这样子我就能天天和瓜神见面了！”
“当然可以啊。”
傅书漫不经心地将一包面粉放进购物车里。
“如果你想要让我某次不小心在第一间谍黄昏面前泄露身份，然后被WISE集团彻底调查后发现不对劲，为避免影响到任务，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杀人灭口。”
“又或者被阿尼亚不小心说出当年的经历，让常去他们家做客的秘密警察起了疑心，然后被对方带到警局严刑拷打。”
“明明是西国公民，却在为东国秘密组织效力，那么爱国的尤里，想必怎么着也得将对方慢慢折磨一遍，让人生不如死吧。”
她语气温和，慢条斯理地说着残酷的话。
“你喜欢哪一种？”
系统依旧抱着瓜子，但恒速流过的数据流却忽然短暂乱了一下。
也许是这一路走得实在太过顺畅，偶有的困难也被解决，它才忘记了自始至终，面对一团迷雾的未知披荆斩棘，即便伤痕累累也继续往前走的，从来就只有傅书一个人。
即使现在，她就站在这充满了温馨日常气息的地方，窗外阳光明媚，身边人来人往，但她就那样永远地，永远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世界。
独自一人。
没有人能知道她。
也没有人能真正地明白她。
“给我换个心声吧。”
“……好。”
傅书托着下巴思考了会，然后认真道：“换个社畜的心声吧。”
她又继续补充：“我真的太爱打工了，那种累死累活又赚不到钱的感觉实在太迷人了。”
“……”
白同情了。
拎着一大堆生活用品的傅书正独自走在路上，忽然迎面走过来几人，夸张的耳饰，印有爆炸字体的宽大上衣，染的花花绿绿的头发，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不良气息。
路人都自发纷纷远离了几步，傅书也是，本来都往旁边让上几分，结果对方却不看路，肩膀结结实实撞上了傅书。
购物袋里的东西散乱了一地，橘子顺着路面滚出好几圈。
可是罪魁祸首却反倒嚣张道：“你走路没长眼睛啊！”
“对、对不起……”
路人纷纷同情地看着几乎要被吓哭的女孩子。
那人本来还想多骂上几句，可是见到傅书遮挡住半边的脸后，他却忽然“咦”了一下，正想靠近去多看几眼的时候，前面却传来同伴催促的声音。
“别玩了，老大在等着我们呢！”
他只能放弃，然后跟上前面人的步伐：“行了行了，催那么紧。”
好不容易把东西收拾完的傅书拍了拍裤子上沾上的灰，就打算回家。
系统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你是不是还有包面粉忘记拿了？”
“没有，那是你错觉。”
“是吗？”系统望着隐蔽角落里那贴有张“促销”标签的商品，有些怀疑。但若非故意，那包面粉确实也不会飞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纠结一会后，系统便把它抛到脑后去了。
柏林顿公寓里，黄昏把歹徒一顿收拾后逼问出地点，伪装成对方同伴的他，带上手枪就准备直入废弃工厂时，不远处却有包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诶，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