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沈晞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连姜瑶叫她出去,姜瑶那么一个快乐小狗性格的人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热闹喧腾的都没将她的情绪带动起来。
而后察觉的出的问她,“茜茜你怎么了?”
沈晞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静静地摇了摇头,扯出一抹勉强又虚弱的笑来。
姜瑶并不知道她和傅律白的关系,不是不敢说,只是觉得没必要,况且以姜瑶那样的性格,即使告诉她,她也一定会热气喧腾的觉得这很酷,甚至有可能拉着她,叫自己带她去见世面。
只是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怎么了?
怎么了呢。
只不过是她觉得自己喜欢的越来越深,越来越失控,一旦超出了掌握就会心生忧惧起来。
傅律白来接她时,她也仍旧是蔫蔫的,非常没有出去玩回来时应有的兴奋,她闷闷不乐的看向窗外,整个人都很低落。
窗外秋叶在坠落,不久前刚下完了一场秋雨,秋叶被雨水打湿黏在地上,变得落败与腐朽。
竟然已经入秋了。
她回来时,还是夏季,她和傅律白保持着这样的关系,竟然已经近两个月,时间过得可真快。
又真慢,竟然这样,也才不过两个月,如果这就是一生,她想,她也是愿意的。
京市的秋季,如果不是艳阳天,不会有任何的秋高气爽感,反而格外的萧瑟,她看着一片片腐烂的被行人践踏的叶子慢慢的眼睛发胀,谁还记得它们曾经也翠绿欲滴惹得人争相围观拍照,如今行色匆匆漠然的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
而花有重开日,明年入春会依旧再次被人热烈的喜欢起来,可人呢。
又哪里能重复当日好光景。
即使是花,明日看它的那些人,也曾是当年看它的那些么?
正兀自出神,手上忽然一沉,只见一个长长的、包装略有些古朴的……这是,面包?
躺在了自己的手上。
沈晞愣了下,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惊喜的问:“你找到了?”
有一次两个人无意间聊起了童年,沈晞和他说,她小的时候超级爱吃一款面包,长长的,应该是长的,她记不太清了,里面夹着劣质的草莓奶油,但是放到当时真是绝味,后来她总会想起那个味道,总想找,却再也没找到。哪怕是近些年,复古怀旧风浪潮掀起,万能的网购都没能再让她找到。
每一次,上面写着“8090回忆店”她兴兴的点进去又悻悻而出。
“先尝尝对不对。”傅律白并没敢和她打包票。虽然他专门托人找了当地的食品卫生局等相关的负责人,又探寻了当年的一些经销商,描述着味道,最终有人回忆起,又问到了相应的厂商。
那是一家早就在快速更新换代的浪潮中早就倒闭了的工厂,老板也早就改换了行业,但他还是亲自走访拜托,请老板尽量找回当时的配方和制作方法来。
可毕竟时过境迁,无论是制作过程记忆的偏差,以及原材料的升级,都很难再百分之百还原。
怕她失望。
沈晞却已经满怀期待起来,像他这样沉稳的人,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拿出来。
她撕开袋子,露出面包体来,原来并不是长长的,是长圆锥形的,她期待的咬了一口——
没咬到馅……
这也……太对劲儿了。事后傅律白告诉她,怕不够还原出她之前吃的味道来,所以每个细节都尽量做出了原版,如果她喜欢吃,以后会出个改良版满馅的来。这简直再好不过,小时候的沈晞就每每拿到面包前许愿,希望这次的馅可以满一点,偶然吃到些馅多的,她都会快乐到第二天。
但此时的沈晞直到咬到第二口时,才咬到了一点馅,第三口时才将馅吃个满口,那个像是总是充满午后阳光的、暖洋洋又恣意明媚的童年好似随着草莓奶油一起涌入脑海中,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无拘无束只要妈妈下班回来,都会特意为她再多跑十分钟给她带回一个她喜欢的草莓奶油面包,她就会快乐的拿在手里吃,连作业都不做,她可真是从小就活得肆无忌惮。
沈晞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
“终于肯笑了。”傅律白看着脸上浮现起小孩子般微笑的人说。
他像是轻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着无尽的叹息,就好像,她笑起来,是解了他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让他辗转反侧为此苦难。
沈晞抬起眸来,目光有些悠悠的看着他,连声音都悠悠的像是带着气音,“我开不开心,你很在意么?”
更像是在和自己讲,也并未执著的寻求一个答案。
傅律白却目光幽深的看着她,“让你不开心,是种罪过。”
她本就恣意生长,热烈的绽放着,世间少有这样鲜活热烈的美好,谁叫她落败不开心,都是世间的罪人。曾经也不过是想尽自己可能保护着她这么美好的绽放,并非是他夸大,他曾经觉得他傅律白想护一个人无忧无惧的自在一生,总是可以的。
但如今,让她不开心的,竟然成了自己。
这个面包,就连小时候,那个曾经随处可见小卖部,有人的地方便能抱个盒子支起小摊的时代,这个面包卖的都很少,她记得只有固定两家小卖部可以买到,再后来便只剩下一家,最最后,连那家也都不再卖了,她就再也没吃到过。
这款面包,比其他东西,离开她的童年还要早,大概是她过于喜欢珍视的东西总是不顺遂。
所以她没有想到傅律白能真的帮她找到。
还用着这样的语气和她讲,说,“让她不开心,是种最贵。”他说的很真诚,认真的她再次不受控制的落下眼泪来。
可她明明在哭,可理智却还是不相信觉得他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情话而已,但内心深处,又无比渴望这是真的。
“怎么又哭了?”见她落泪,傅律白有些无奈又有些心如同被她的泪揪起来一般紧张与心疼转过身来问。
想看一看她,抱一抱她。
但他才一转身,便被沈晞率先抱了过来,好在车子已经拐进附近的别墅区,傅律白转身时已经将车子停靠在了路边,不然要出大事。
但沈晞此时已经什么都注意不到,只是很想吻他,无论他是真是假,亦或只是虚情假意的哄哄她,那就让她暂时将这句当成真的吧,她无法确定也确定不了。
只知道此刻他的人是真的,他温暖的怀抱是真的,他的吻也是真的,她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唯一的,能做出来的最确定的情绪与反应就是,想要占有此刻此时的他,想要将他融进骨血里,她的泪低落进他的颈窝里,她的唇炙热又温暖,带着股不顾一切的专注与沉醉。
她的吻很热,泪也很热,这样的温度与情绪将傅律白瞬间震撼到,甚至连震惊于她会忽然这样都也只一下,便被抛之脑后,只下意识地吻她,回应她。
像是不回应她的吻,也是一种罪过。
好在车子早已做好防窥层,可到底也只是一辆小轿车来,并承受不怎么住两个人的重量来,从外面一过便可以清楚的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些什么。
可沈晞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只是将他按在车座上,半跪在他身侧,一只手像是怕他跑了一样抱住他的脖子,另一只则依恋的抱着他的肩,让自己能和他的胸怀贴的更紧,沉陷在他的怀抱里,闭着眼睛认真的吻他。
她闭着眼,卷翘的长睫轻垂,脸微红,认真吻他的样子,竟然莫名带着股神圣,就好像这是她的全世界,是她此时最重要的事,既征服也又享受,温柔又带着股野性,膜拜也带着股占有的摧毁。
看的傅律白喉结滚动的,一边回应他,一边将车座放平。
可即使这样,轿车还是太小了,密闭的空间里,热气腾腾的,且温度还在升高,空气都变得稀薄粘稠,带着股甜腻的味道,这样狭小的地方是不方便傅律白动的,可偏偏沈晞向来是被伺候与享受的那个,对此一窍不通,此刻也并不怎么适合引导她,时间和地点都不太对,很不得章法将两个人额间都逼出了些细汗来,还磕到了头顶,最后还是两个人有些困难的换了位置。
再次躺下来,背落了地,沈晞便自如了许多,习惯性的去双手环抱他的脖子,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像是在看清他,而后小口小口的吻他。
傅律白发现,她总是很爱在这时看他,眼波流转带着水雾的却看的很认真,像是要将他细细描摹刻进脑海里一样,每次她都被这样看的发狂,越发的掠夺与占有着。
大概是地点与情绪的刺激下,沈晞几乎哭了全程,结束时她的眼睛都有些肿了,这让傅律白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她。
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她小小一只,无论他的什么衣服在她身上,都可以将她裹住一样,而后将人整个抱进怀里,像是抱小孩一样,大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怎么还在哭?”
而后另一手抵在她的侧颈,摩挲着她的脸颊和侧颈,一边轻托起她的脸来,再次轻吻着她的唇角,安抚着。
沈晞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受控制的流泪,最后直接哭累了睡在了他的怀里。
连最后怎么被傅律白带回去的都不知道。
大概是近日来情绪波动,又赶上秋雨后降温,再加上车上那段给冻着了,半夜沈晞竟然发起烧来,傅律白是被她给躺醒的,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得烧到多少度。
一测体温,果然已经三十九度多,奔着四十去了,他衣服也没换,穿着睡衣的就把人给抱了起来,打算带人去医院,谁知回程路上都没醒的人,这时却在他怀里醒了。
他多少松了口气,还以为人晕过去了,她在他怀里有些不安的动着,他双手都抱着她,没办法拍拍她,只用脸安抚般蹭了蹭她的脸说:“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沈晞却不安分起来,恹恹又抗拒的说:“不去。”
那声音细细小小的,听上去可怜极了。
“听话。”他像是在哄一个生病不乖的小朋友。
但沈晞到底不是小朋友,是个一百来斤的成年人,她不配合傅律白也很难强行带她走。她一边没什么力气的抗拒着,一边说:“不去,我懒得动。”
“又没让你动。”傅律白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同时像哄小孩般带着些笑音的说,“我这不抱着你呢么,我抱你去。”
“你别折腾我了,我不舒服,我只想躺着。”她说气话来,每一句都哼哼唧唧的又很虚弱。
他还就真舍不得她动了,又将人放进了被窝里,她动了下,看姿势大概是想把自己裹成蚕宝宝,但是她连把自己裹起来维持蜷缩的力气都没有了,顿时不满又委屈的微嘟起嘴来。
傅律白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弯腰俯在她身侧,怜惜的摸着她的脸,“只是发烧么?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哪里疼么?”
他怕她身上有什么炎症来。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很轻很浅的哼唧,大概是没有。
他多少放下些心来,喂给了她一片布洛芬,又拨了通电话过去,已是半夜两点多,但他还是要麻烦一下医生过来。他并不怎么爱生病,便也并未请过家庭医生,但也熟识一位退休后,又在一家私人医院返聘的院长。
老爷子来得很快,半个多小时便过来了。
大概是药力起了作用,沈晞开始出汗,开始不舒服的哼哼唧唧乱动,傅律白便拿着打湿的毛巾,一边给她擦着额间的汗,一边轻声哄她。
生起病来的沈晞有些难搞,并不怎么听话,只哼哼唧唧的说着难受,傅律白只能半抱着她的两个胳膊以防她乱掀杯子,但沈晞正难受着又怎么会老师待着,虽然没力气也和他推拒反抗着。傅律白又不敢用力,压迫到她怕她更不舒服,只能半揽半抱同时安抚般轻拍着她的肩,样子实在是有些狼狈。回过来来,有些头疼又有些心疼的对着老爷子轻笑了下,“您快给她看看,她说她难受。”
老爷子和他打过些交道,平日在国内的定期体检都是他做的。他又何时见过傅先生这般温柔亲力亲为的,就像是在平常不过的男友,在自己女友生病时,有些手足无措。
只是小小发烧而已,便让万事万物都掌控于心,向来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傅先生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