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俩都到了啊。”

秦止宁二人侧过头，只见周方宣双手抱胸倚靠在门框边。

他身后冒出一个脑袋，林易笑嘻嘻地补充道：“我们仨在启明楼前碰到的时候，就说你肯定早到啦！诶，新社员也好早啊。”

周方宣接着慢条斯理地说：“这让我们三个职业踩点选手很是羞愧呐……嗷~”话还没说话，他突然叫了一声，向前猛地一跳，捂着腰吸气。

留着及腰长发，身材纤细的女孩从周方宣身后冒了出来，缓缓收起伸出的食指。

她的眼睛略微上挑，双眼之间还缀着一颗芝麻大的痣，正是本社团的第四人，林琴言。

林琴言抬起手，看着腕表，小声数数：“5、4、3、2、1！刚好两点二十，完美。”随后直直进门走到秦止宁身旁站定，侧过头对着已经坐下的周社长说：“还有，我根本就没用力。”

“我的腰很敏感的好吗！”

“两点二十？”听到他们的对话，秦止宁睁大了眼睛。

“是啊，领导又给我派活儿，所以推迟到两点二十了，我让周方宣告诉你俩了。”林琴言回答道。

周方宣掏出手机，看了眼，毫无半分愧疚之心：“啊，我忘了，sorry。”他抬头转向在旁边的林易：“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准。”

林易摊开手：“别看我，我是常规迟到。”

林琴言眼神扫了一圈，看到旁边静立的席作存，为了不在第一次会面就发生流血事件，把人吓跑，她硬生生将攥紧的拳头放了下去，说道：“好了，先坐下说吧。”

秦止宁去将门关上，坐到了仅剩的空位上，左边是席作存，右边是林琴言。

一坐下，剩下三个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就齐刷刷投向新成员。

处于全场焦点中心的席同学在这样诡异的场景下依旧气定神闲，神情自若，他挑了挑眉：“我需要再自我介绍一下？”

“哎，不用了，对你那可是熟的不能再熟了。”铜红色的扇柄抵住了席作存放在桌面的手，周方宣调笑地看向对方。

旁边的林易一脸震惊地小声嘟囔：“不是喂，你这扇子又哪儿来的啊？”然后撩开周方宣衣服下摆仔细看。

秦止宁：“你们两个认识？”

周方宣拍掉林易的咸猪手，说道：“认识，我们高中的风云人物嘛。”

“不，学长您才是。”

“比不过您呐。”

“学长您谦虚了。”

林琴言弯曲着食指敲了敲桌子打断他们：“好了，停止恭维，具体什么情况？”

周大社长啧啧两声开始发言：“席作存学弟，清河十中神一般的男人，我同桌就是她的迷妹，每天叨叨他的光辉事迹，搞得我耳朵都要长出茧子了。”周方宣收回折扇，握着扇子指了指天：“他从楼下经过的时候，往上看，栏杆那儿刷刷钻出来一排脑袋，一颗接着一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宣武门菜市口正诛九族呢？”周社长真是有说书的天赋，讲得绘声绘色。

秦止宁笑了一声，这场面听着就很壮观。

周方宣接着话锋一转，语气颇为阴阳怪气：“你一个大忙人，怎么想来我们这座小庙，小秦同学告诉我的时候，我可是大为吃惊呢。”

席作存垂下眼，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勾起嘴角。

周方宣看到他的神情，来了精神，以为这次能听到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答案，谁知道“好学生”思考半天，就写了四个字：

“因为喜欢。”

……

对于他这种一听就是糊弄人的说法，周方宣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轻点头：“嗯，可以，不过嘛……”他拖着声音望向其他人，只见三个人眼神交错，嘴巴一翘一努，眼镜一睁一闭，用灵活的五官交流，不时瞄一眼状况之外的席某人，最后“统一共识”，齐齐郑重的点头。

秦止宁无奈地扶住额头。

席作存看向紧挨着的唯一还未变异的正常人，眨眨眼睛，询问什么情况。

秦止宁静默三秒，随即响亮的解密道:“他们的意思是你长得太招摇了，不符合我们社团的气质，容易引发不安全事件。”

席作存愣了一下，笑容更深。

他的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声音轻飘飘的：“那你呢，你也这么认为？”

我？

秦止宁想了一下，刚要说话，就被周方宣打断了。

周社长长舒一口气，结束讨论，双手搭在两侧扶手，舒适地靠在椅背上，表情严肃，悠悠地发声：“为了防止情况恶化，维护静心社社情社风，从现在开始，本社停止纳新，以五人团活动，将你的迷弟迷妹们拒之门外。”

话音未落，林琴言都忍不住笑了。

“那……大家就算是正式认识了？热烈欢迎新社员，掌声在哪里！”林易直直挺起腰，率先鼓起掌来。

橘黄的灯光下，所有人的脸庞都好似染上一层叫做“暖阳”的滤镜。

嗡嗡两声，“振动”沿着木桌四散游走，横冲直撞，如电流一样附上了秦止宁贴在桌子上的指心。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席作存举起手机示意，黑色屏幕上的字体上下浮动着，他走出去，轻轻拢上了门。

“那大家自己活动吧。”社长一声令下。

林易从书包里掏出电脑，戴上耳机，哼着小曲儿坐在被称为大学生龙椅，无数学子争的头破血流的圣地——紧挨插座的椅子之上，然后沉醉于某S软件。

林琴言女士则坐到另一个桌子，不出所料地搬出如砖一样厚、散发冰冷阴气的教科书，手握一“把”黑色碳素签字笔，带着势要将面前妖魔鬼怪砍得魂飞魄散的冷峻神情。

不一会儿周方宣也飘了过去，手里抱着泡好的茶，拿了个简易版五子棋，在旁边独自对弈，两个人时不时地小声嘀咕两句。

刚才还围坐一团的圆桌就剩下一个人。秦止宁没有动，依旧坐在原位。她翻出早上塞进包里的书，带上眼镜，紧接着35页继续。

感染了午后昏昏沉沉的气氛，整座校园陷入宿醉的静默之中。

和往常的每周六一样，平平淡淡的两个半小时里，一抬头便能看到熟悉的身影。

对秦止宁而言，生活好像被分列成一面墙一般的方格架，一览无余、整齐的感觉令她感到舒适。

但今日，在这常规的方格里却藏了一颗樱桃炸弹，散发着果味的硝烟预警。

门半掩着，镶嵌其上的细长玻璃折射着晃动的破碎影子，朦胧中现出灰色的透明身形。走廊的人说话声音很低，然而在这宛如静滞的空间中，此刻连呼吸都变的震耳欲聋，即使他刻意压低声音，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顺着缝隙飘进来。

“……送我花？我可不会养花啊……什么花？铃兰……”

“铃兰？？”秦止宁翻动纸张的手指停住，这两个字从一片模糊的声音中脱颖而出，触发了她大脑中的关键按钮。

很多人很多事，不曾注意的时候，哪怕近在咫尺，也如浮光掠影，一旦发觉，便是时时刻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秦止宁感觉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她不想没有礼貌地偷听别人讲话，但人的大脑此时就像个恶作剧大王，越不想注意便越是全神贯注，空气中传播的声音如同装备齐全的装修队，一个个音拿着锤子，打通秦止宁的脑壳，钻了进去。

她囫囵吞枣地扫着微微发黄的纸张上印着的黑色字体：“神经症患者之所以焦虑，并不是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他身陷某种处境，而是因为他的心陷入了某种处境。”却什么也没读进去。

最后她被迫当了“窃听贼”。

“……放在宿舍阳台外面吧，朝南，光照好……”

秦止宁无意识地将眉毛拧作了一团。

“土？夏轩意之前养过一盆仙人掌，没养活挖掉了，土和花盆都在，我直接拿来用吧……”

秦止宁忍不了了，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抬头望着门外的方向。

席作存打完电话，推开门便与秦止宁的眼睛撞了个直接，秦同学掩耳盗铃般地眼神一拐，投在了旁边的垃圾桶上。

周方宣见他回来，摆摆头，用口型说：“坐”。

于是秦止宁看见新社员迈着笔直的长腿，拉开椅子，坐在了旁边。

秦止宁头皮都要发麻了：这里这么多座位，他为什么要坐在原位，好吧……虽然我也在原位坐着。

她一边缓慢地翻动书页，一边以每秒一毫米的速度神不知鬼不觉地朝另一个方向移动。

这时口袋里手机两声震动，将秦止宁的思绪拉回了两分钟前，她暂停了逃跑计划，思考起刚才偷听到的事情。

秦止宁抬起眼睛，余光中，她看到旁边那人细长的食指在大大咧咧躺在桌面上的手机屏滑动，满满的文字中夹杂着白色花朵的图片。

他在查资料吗？

秦止宁轻轻捻着手关节，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又顿时泄了气，转了回来。

席作存余光中看着旁边的女孩儿抿起嘴，眼神虽然落在面前的书上，心思却飞到不知道哪片天去了。

在秦止宁第三次看向他的时候，席作存直直地对着她，挑了挑眉。

秦止宁深吸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怀揣着巨大的勇气对着席作存说道：“同学，铃兰适宜阴凉潮湿的环境，这里阳光烈，最好不要直晒太阳，还有之前种仙人掌的土也不能用，得选一个排水好的容器，土也需要调配，最好一部分泥炭土，一部分……”

意识到自己滔滔不绝说了这么多，秦止宁倏地停了，她连忙解释道：“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讲电话的……”

因为身高的差距，席作存微微低垂头注视着她：“你对种花比较擅长？”

“不算擅长，我是比较喜欢铃兰。”

席作存看着秦止宁没有说话，专注而又深邃的琥珀色眼睛里，倒映的灯光晃动着。

见他沉默，秦止宁刚想要出声，只见对面的人勾起嘴角，五官在刹那间生动起来，秦止宁看到他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语调温和轻缓地说道：“秦同学，如果方便的话，你有兴趣帮我养这几株铃兰吗？”

“啊？”

秦止宁愣了：这个发展好奇怪。

席作存打开手机递到她面前：“这是我舅舅从德国寄来的，昨天就到了，他是专门做花卉栽培的。”

秦止宁凑上前，看着眼前的照片：几团根须杂乱缠绕，夹杂着土块，乍一看像炸金针菇。

他继续说道：“我和舅舅打赌输了，所以他给我下达了一个任务，让我养花，但是......”席作存看起来有些苦恼：“我对种花算是毫无天赋……”

听到这儿，秦止宁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席作存停顿了一秒，接着声音都染上赤裸裸的笑意：“咳，那秦同学，你愿意帮我作弊吗？”

秦止宁的眼神依旧落在屏幕上：“我不是专业的，你可以找校外的花店……”

“托付给你，都在学校，更方便，有什么情况我们也更好沟通。当然，照顾它们也要花费你不少精力，除了材料之外，工资一个月五千可以吗？”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无比真诚，让人无法轻易地拒绝：“就像一份兼职，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

秦止宁眼睛闪了闪：兼职花匠？听起来……很有意思！

等等！

秦止宁回过神来，意识到刚才还听到了别的关键词——五千？

“五千！！！”秦止宁的声音不自主的拔高。

席作存认真道：“有问题我们可以继续商量。”

她连忙摆手：“不不不，这也太多了，不用了。”

秦止宁觉得这本身就是举手之劳，只需要浇浇水就行，况且自己也很喜欢铃兰，很多年都未曾养过铃兰花了，完全属于乐在其中。

但是……

仔细一想，她与席作存才刚刚认识，这样做未免有些太熟络了吧，朋友间的社交很麻烦，雇主与雇员的关系会更加稳妥一点。

秦止宁想了想：“那，那给你打个折吧，一百，就这么说定了，我答应了。走，我们去拿花。”不等席作存回应，秦止宁快速地说完，盖棺定论，背起书包站起身来。

席作存跟随着她站起。

看着两个人杵在那里，林易慢慢摘下耳机，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小声嘀咕：“这俩这是干哈啊？”

秦止宁转过身，表情平静而庄严地提出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