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停下了。
齐允诗转过身，指了指旁边的房间：“小秦，你去我们房间坐坐吧。”
被夏轩意成功洗脑的秦止宁不想当电灯泡，对她温柔地笑了笑：“我去席作存那儿吧。”
闻言，席作存缓缓看向夏轩意，眯起了眼睛。
夏某人立刻将脑袋转走，大跨步走到对面，刷卡、进门，动作一气呵成。
陈科点了点头：“也行，他那房间挺大的。”
挥手告别齐允诗他们二人，秦止宁跟着席作存走到走廊尽头。
“叮”的一声，门开了。
走进去后，秦止宁认同了夏轩意的话，的确挺大的。
巨大的刺绣屏风将床隔开，装修风格整体古色古香，很有韵味。
秦止宁指了指沙发：“我可以坐这里吗？”
“嗯。”
她坐下，掏出手机，翻开电子书开始看。
看她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边缘，表情平静且专注，席作存问道：“看的什么？”
秦止宁抬起头：“小说。”
“什么小说？”
“纪德的《田园交响曲》。”
席作存低头勾起嘴角，他现在算是掌握了和秦止宁对话的要点，要主动，需要一点一点挤牙膏，问什么她都会认真回答，也不会感到被冒犯。
“讲的什么？”
“嗯……一个牧师收养了一个盲女，但对她产生了背德的爱情，而盲女因为无法看见，将对牧师的感激与依赖，误以为是爱情，等到她重见光明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错误……后面还没看，快结束了。”
屏风另一边，席作存拉行李拉链的手顿住。
片刻之后，安静的房间传来窸窣作响的布料声。
秦止宁猛然抬起头：“你等会儿是要换衣服吗？我去卫生间吧。”
“没什么不能看的，我又不是脱光了。”声音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秦止宁愣了愣：今天所有人怎么都这么有道理，她根本无法反驳。
“好吧。”
不过秦止宁还是谨慎地偏过身子，眼睛牢牢盯着面前的屏幕。
席作存收拾完衣服，将行李箱拖到旁边角落。
听到声响，秦止宁站起来：“我去卫生间了，你换好叫我。”
根本不给席作存说话的机会，她直接推门进去，倚靠在卫生间墙壁上继续看小说。
过一会儿，门被轻轻敲了敲，闷闷的声音隔着玻璃门响起：“你可以出来了。”
卫生间挺大的，还很香，她有点儿不想出来了。
秦止宁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她侧头看了眼，席作存换了一身衣服，感觉和早上有点差别，但差别不大，有点糊，她看不清楚。
席作存立在斜后方，看着秦止宁低垂的后脑勺，在心里默默叹气，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紧张，倒是自己紧张的手心都快要出汗了。
他悠悠地出声：“我是男生，没什么的，你不用这么……嗯……”绅士？
秦止宁眉心紧蹙，很是诧异，放下手机说道：“男女平等啊，女流氓也是流氓。”
她缓慢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看着席作存：“我觉得你的安全意识要加强了。”
五点，众人下楼，在一天极致的酷暑尾声，迎着温热又静谧的晚风，正式走进云安。
秦止宁先是带着他们拐进一个个其貌不扬的小店，体验了地道的云安美食。
接着不能错过的就是每座城市都拥有的著名坑人商业街，虽然遍地都是雷，但外地人来还是得打卡一番。
长门坊灯火通明，光芒交织，在夏夜，蒸腾着如气雾般的橘黄氤氲，青石铺就的仿古路面狭窄，两侧游客相对而行、摩肩接踵。
夏轩意被拉去给陈科和齐允诗到处拍照，化身婚纱照摄影师的夏轩意气得无处诉说只能低声暗骂。
秦止宁跟在后面，有点好奇地看着周围。
上一次来到长门坊她还是8岁，那个时候还没进行新一轮开发，巷道比较原始，人流量也不及今天这般。
前面三个人围到一个摊子前不走了，秦止宁也凑上去。
“谁输了，谁就吃这个芥末的。”
“剪刀石头布。”
齐允诗晃了晃手中的剪刀，对着陈科和夏轩意笑了笑：“不好意思了二位。”
陈科被她的笑晃了神，拿起小碗，一口闷了。
夏某人的悲愤简直溢于言表，他面无表情拿起还没有手掌大的甜品：“这个时候，我本来应该在酒吧和美女聊天，而不是兼职当婚纱摄影师，也不可能在这里吞芥末，我好想死。”接着视死如归，仰头把艳绿的小方块塞进嘴里。
他使劲咳了两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撞到了一个人。
一声惊呼。
他侧过头，看到面前的女生。
……
接着，夏轩意不动声色地抹了抹嘴角，眯起漂亮的上扬桃花眼：“您没事儿吧？”
长发女生拍了拍衣服：“没事儿。”
夏轩意想了想，学着席作存挤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笑容，温声说：“你是本地人还是来云安旅游的？”
忽略夏某人的碎嘴，不得不承认，他身材挺拔，五官精致，外貌非常优越。
女生看着他迟疑地回答：“来旅游。”
“一个人？”
“嗯。”
夏轩意收敛了一丝笑容，眼中带有些许落寞：“我也是，一个人来云安散心，也没什么朋友，在这里走了两圈了，还没找到出口。”
女生好心说道：“我知道在哪儿，我带你去吧。”
“谢谢。”
夏轩意回过头摇了摇手机，无声说道：电话联系。随后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旁边四个“朋友”呆呆地立在摊位前。
秦止宁终于知道他像谁了——周方宣，古人云外甥肖舅，诚不欺我，夏轩意的碎嘴和吊儿郎当、人模狗样的模样应该遗传的周社长。
陈科和席作存习以为常，继续摆弄面前的不知名甜品。
秦止宁低头凑近：“芥末榴莲味”、“老干妈味”、“大蒜味”……
一言难尽。
她眯着眼睛在琳琅满目的毒物中搜索了一番，挑出一个看起来最正常的荔枝蜂蜜，递给旁边的席作存：“这个好吃，其他的太奇怪了。”
席作存笑了笑：“谢谢。”
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在隔壁摊子买冰糖肥肠，她探出头看了眼这边，不一会儿又伸长脖子瞅了瞅，接着对着秦止宁和席作存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
云安和华海离的近，方言也有共同之处，他能听懂大部分，但一些地方专有词汇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有本地人带路的优势在此得以体现。
席作存看向秦止宁，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
秦止宁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挑重点，简洁地翻译：“她说你长得好看。”
秦止宁付了钱，对着剩下的三个人说道：“拿着边走边吃吧，我们出去，走地下通道，去城楼。”
在入口处，秦止宁从包里掏出几张门票：“这个纸质门票是纪念款，中间是非遗传承人做的镂空纸雕。”她指向右下角的烫金数字：“每一张编号都不一样，可以留作纪念。”
齐允诗爱不释手：“好漂亮，我还正准备扫二维码买票呢！”
席作存捏着门票，状若无意地低声道：“这个应该不好买吧……”
陈科也抬起头，指了指：“在那边售票处吗，现在还能买吗？”
“不是，是在大殿那儿，现在应该卖完了，我早上来买的。”
陈科大惊失色：“你早上就来了？”
他愣愣地跟着秦导游登上城墙，之后的几天，他才意识到自己大惊失色早了。
秦止宁事无巨细安排好一切——观光车、极其难订的饭店、人气爆棚的博物馆门票等等全部都不需要他们操心，所有突发事件她都考虑到了，全程转场流畅，他们像泥鳅一样在云安的地图上钻来钻去。
第三天夏轩意就吃不消了，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席作存：“这是什么特种兵奔袭啊？”
齐允诗非常喜欢这种井井有条、丰富的旅游体验，她抛下陈科，拉着秦止宁到处蹿。
看到齐允诗开心，陈科锤了锤颤抖的双腿，斗志昂扬，也很开心，席作存当然开心，于是最后只剩下夏轩意一个人不开心。
夏轩意越看秦止宁越觉得她像哆唻A梦，包括但不限于——
当齐允诗被蚊子咬了一腿的包时递上花露水。
当夏轩意骚包地嘟囔要被晒黑了时递上防晒霜。
当陈科热得满头大汗的时候递上电动小风扇。
......
时间骑着轻马在一片乱花中迷了眼，于点滴欢快中奔向未来。
夏轩意觉得可能是因为太累了，自己闭上眼睛再睁眼，没知觉地就到了该返程的日子。
周大少爷热衷轻装上阵，觉得要什么现场买就行，于是他什么也不用收拾，空空而来，再空空而走。
夏轩意双手插兜哼着小调儿：“怎一个潇洒了得……”钻进了车子。
全员到齐，秦止宁发动车子，路上有些堵，于是比来时多花了半个小时。
在安检口，齐允诗走上前给了秦止宁一个轻轻的拥抱：“谢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下学期回华海见。”
夏轩意暂时将小腿酸胀抛在脑后，收敛了不正经的神情，对秦止宁说道：“谢谢了，秦同学。”
这时席作存手机响了声，他看了眼屏幕，对着众人说：“你们先进去吧，我去接个电话。”
等了几分钟，夏轩意直接说：“咱们先走，不等他了。”然后拉着陈科和齐允诗与秦止宁挥手告别。
三人在秦止宁的眼睛里逐渐缩小，变成黑色的像素点，最后消失在拐角。
秦止宁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向直梯走去。
她的手刚要按下下行键，旁边的人先她一步将灰色的按钮点亮。
秦止宁的视线缓慢上移，掠过细长的食指、肌肉线条匀称有力的手臂，黑色T恤，以及含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
秦止宁倏地睁大双眼。
“秦同学，能不能麻烦你捎我一程。”
？
还未来得及出声，电梯到了，所以她只能先和席作存进去。
银色金属镜面照映出两道影子，秦止宁满是疑惑地问道：“你不赶飞机了吗？”
“嗯，先不回去了。”席作存的声音有些低落，他为难地说：“家里出了点状况，我打算再在云安待几天。”
席作存叹了口气，似是轻松地笑着说：“算是散散心吧。”
秦止宁想起上次见到的场景……
她抬起头：“那你住哪儿，房间不是已经退了吗？”
席作存：“我想去鸡啼山，久闻大名了，正好有机会，这几天我就在山附近随便找个地方住吧。”他打开手机翻了翻，喃喃道：“的确，现在酒店不太好定……”
鸡啼山是国家5A级景区，著名的佛、道两家圣地，奇峰灵崖众多，来云安的游客都不会错过，但因为鸡啼山离市区比较远，还有夏轩意的哀嚎，所以前几日他们并没有将它纳入计划。
席作存偏头看过来，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秦同学，如果我有什么情况，还能麻烦你吗？”
秦止宁点点头。
他们两个人相隔一米并排走在昏暗的地下停车场，幽闭空间散发着尾气和潮湿灰尘混合的难闻味道，轮子滑动地面的声音在空荡的停车场内回旋。
秦止宁余光中看向席作存，他的眼睛垂下，出神地看向地面绿漆反射的光斑，整个人像被装进了泡沫里，脆弱到轻轻触碰就会重新融化到水里。
站在车前，秦止宁按动手中的车钥匙，短促的一声哨音轻响，紧接着的是她在安静空间内格外明晰的声音：“要不你住我家吧？”
席作存诧异地像是听错了：“什么？”
秦止宁重复了一遍：“要不你住我家吧？”
席作存又轻又慢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你……家？”
“嗯，鸡啼山那里挺偏的，好一些的酒店挺少，现在还是旺季估计不好定，价格也很贵。”她顿了顿：“我家其实离鸡啼山不远，就我一个人，空房间挺多的，你还可以省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