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童确实是他们的小女儿施语。老人把她抬回来了,她破烂的襦裙被水浸湿,头发凌乱不堪,盖在惨白的脸上。施磊见到了他的妹妹,快步上前,带着哭腔:“妹妹!妹妹!都怪哥哥,没有看好你,才会出事的。”他的眼眶承不住泪便往下掉,白净的脸沾上了眼泪,像瓷碗中盛着清水。
女人也哭了起来:“语儿啊,怎么厄运偏偏降临到你的身上啊,我就你一个女儿,都要离开我。”极有肉感的手拿起绣花手帕擦眼泪。
老人叹了口气,便去把她埋在了村口的榆树下。
“施语好端端的,怎么他们一来就遇害,是不是他们偷偷摸摸干的?”女人嗓门很大,怒上心头时把矛头指向江祺萝和俞晋司。
“啊娘,不会是他们的,先别责怪他们,没准另有原因。”施磊用衣袖拭去泪水,信誓旦旦地说。
“儿啊,你就是太信任他们了,你怎么确认不是他们?”她说。
“那您怎么确认就是他们呢?”施磊反驳她,让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好,我不责怪他们便是。”她终是向施磊妥协了,然后径直走回房间。
俞晋司靠着墙,对施磊说:“谢谢你相信我们,帮我们澄清。”他眼皮下垂,看不出什么眼神。
这么一折腾,连午饭都没有吃。到了晚上,他们坐在餐桌前沉默不语。
施磊夹了一只鸡翅进江祺萝的碗里,并说:“快尝尝,很好吃的。”他挤出笑容,不知是热情招待,还是掩饰悲伤。
“嗯。”江祺萝没有说多余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很尴尬,怎样都缓解不来,像被压在乌云下,那么压抑。
吃过饭后,大家都散了。江祺萝回到房间里,“你说这事蹊不蹊跷?怎么发生得那么突然。”
俞晋司也很疑惑,“要不我们留意一下?不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就真要赖在我们头上了。”他皱起了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扶起低下的额头。
那群狗又开始狂吠,循声望去,那是一个白衣少年,在黑夜中很惹眼。狗围着他转,少年蹲下,抚摸着那些狗,出人意料的是那些狗在他面前变得温顺。
少年缓缓走近,才看清了脸,原来是施磊。他怎么出去了呢?
他回来了,路过他们的房间,就走了进去,“抱歉,今天让你们受惊了,本来是我们的事,却牵连到了你们。”
“没关系的,我们也可以帮你们查明真相。”俞晋司垂下手,对施磊说。
“嗯……那就有劳了。”施磊拍了拍沾了灰尘的袖子,没有看他。
“施磊,你有什么头绪吗?”江祺萝问。
“我妹妹平时很乖,不会得罪什么人的。”
“是吗,那你们一家晚上会出门吗?”
“不常出。”
“你跟妹妹的关系很好吧。”
“虽然我跟妹妹的年龄差比较大,但;是经常会玩闹。”
“真羡慕你们,我哥哥都不会跟我玩闹。”
“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还是要多些交往。”
江祺萝还有很多想问的,可话音未落,施磊就走了,沿着走廊回去了他的房间。
俞晋司对他的话感到不对,但也没有急着提出来。
他们一家不常出门,那就是偶尔会出门,可以这么理解。
直至深夜,他们也没敢睡觉,都静静地躺着,怕忽略了什么重要细节。
在施语遇难前。
施语扯着俞晋司的衣袖,眼睛眨巴眨巴的,用标准的夹子音说:“大哥哥,你能陪我玩刺绣吗?”
俞晋司露出诧异表情:“我不会刺绣呢。”
“大哥哥,我教你啊。”施语用撒娇的语气说。
“怎么不让你哥哥陪你玩呢?”俞晋司任由她拉着衣袖。
“大哥哥,我悄悄告诉你吧,其实我的哥哥一点也不喜欢我,有时还会欺负我,尤其是程叔来找我的时候。”她嘟起嘴,又立刻做出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
“这样啊。”俞晋司回答得很敷衍,不过至少也是回答。
“大哥哥,我在你们的房间捡到了一只竹蜻蜓,可以送给我吗?”施语把竹蜻蜓拿出来给他看,她一边卖萌,一边摇着俞晋司的手。
却想不到俞晋司一手就把竹蜻蜓抢了回来,眼睛瞪得溜圆,极力用温柔的腔调说:“小妹妹啊,这可不是你能随便动的,要是你再擅自拿走,我可要把你的手砍了。”这句刻薄的话像尖锐的铁钉扎进了棉花里。
不是说他小气,只是这只竹蜻蜓是江祺萝在京城买的,是江祺萝珍视的东西,施语不打招呼就擅自拿走的行为惹怒了俞晋司。
施语霎时间满脸通红,她泪汪汪地说:“我……我不要跟你玩了,我讨厌你!”她扯着裙子跑出去了,好像就没了消息。
推门声的刺耳让江祺萝立刻坐起,向窗外望去,是胖女人提着一盏油灯出去了,沿着小路,走进了一户人家,江祺萝就知道肯定有情况。
那胖女人进了一间房,放下油灯,她呜咽着:“阿程,我们的女儿逝了,不知是谁干的。”
程氏是个中年男子,他安抚胖女人:“别伤心了,语儿她在天上也会伤心的,语儿她这么乖,肯定不会招惹谁,我猜是有人故意害她。”他搂着胖女人的腰,下一秒就把她压在床上。
江祺萝和俞晋司悄悄跟过去,想要打探消息,江祺萝打开半掩的门,他们进去小屋子里面。
在油灯的照映下,胖女人搂住程氏的背,与他吻得很投入,程氏起满茧的手指落在胖女人弹嫩的脸上。
江祺萝看了这不可思议的画面,敛息屏声,她退了一步,不料踢翻了房间门口那盆秋海棠。
声音让两人的亲密立刻停下来,却没见到门外有人,“我们会不会被发现啊。”胖女人整理好裙子,心虚极了,生怕被揭发。
“不会的,不会的吧,这么长时间都没被发现,不会这么突然吧。”程氏安慰自己,一直碎碎念念。
这时的江祺萝摆正花盆,已经拉着俞晋司出去了。经过昨天那棵榆树,她看见灌木丛后满是血迹,还有几块沾血的破布。江祺萝更确定施语是被狗咬的了。
“今晚我先回去了。”胖女人提起油灯,慌慌张张地回到了家。
江祺萝呼吸急促,白皙的脸添了一丝红晕,“这女人怎么这么不受节操呢。”
“有没有可能,施语是胖女人和那人的孩子。”俞晋司坐下,轻闭双眼。
“很有可能。”说完,江祺萝的眼皮已经撑不住了。想继续思索,奈何困意强烈。于是她倒头就睡,头发遮住了半边脸。
只有俞晋司还在望着天花板发呆,在一片漆黑的夜晚里睁着眼睛。
夜过去了。
施磊在门口哼着曲子,曲子很舒缓,他的声音如此低沉又慵懒。
江祺萝在不远处听到他的歌声,也沉浸其中,像闯入一场音乐会。
有只恶狠狠的大狗拦住了江祺萝,乌黑的眼睛死盯着她,张开了嘴,那一口尖牙露出。江祺萝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施磊挡在前面,“一边去。”他把狗赶走了,转头对江祺萝说:“别怕,这些狗都是欺软怕硬的,你越害怕,它们越欺负你。”
“嗯……”江祺萝心里分明想的是,能把人咬死的狗能不怕吗?
看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就拉起她的手腕。“还没缓过来?我带你去周围转转吧。”
“诶……”江祺萝被他拉着向前走,浅青色的鞋子都沾上了泥土,很显眼。
施磊给她介绍这个小村子,说他们的前辈是为了躲避战乱才在这偏远的地方建造一个小村子。说实话这里的空气是真的好,看上去很静谧,仅仅是看上去。
迎面走来的是程氏,他笑吟吟地对施磊说:“小磊,带客人出来逛呢。”眼角的皱纹都加深了。
施磊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一直往回走,直到回到了自己的家。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色瞬间暗下来,呢喃道:“嘁,装什么清高,要不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才不理你呢。”
进到去,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讲话,那女人是程氏的妻子。她的打扮朴素无华,裙子已经旧了,但很干净。
“我看到是他杀了语儿,这样的人还是不要留在家里好。”她指了指俞晋司。
俞晋司低下头,缄默不言,脸上都写着不可捉摸,鬓角垂到腮边,都没有打理。
这让胖女人很激动,拿起墙角的竹棍,对着俞晋司,怒喊:“好啊,你小子,枉我儿子这么信任你,你竟然害我的女儿。”音量大得像打雷那般。然后她挥起竹棍往俞晋司身上抽。
可俞晋司没有躲开,任由竹棍一次又一次打在自己的身上,只半眯着眼,看着面目狰狞的胖女人。
江祺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不由得朝俞晋司喊:“俞晋司!在想什么?你怎么不躲开。”
他没有看江祺萝,也不知道有没有在意她说的话,这让江祺萝有了一种错觉,一种凶手是俞晋司的错觉。
施磊扯嘴一笑,又很快隐去了笑容。“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还以为你有多正义。”他冷淡又轻蔑的语气很强烈。
“就……就是他干的,你们可别对他心慈手软了。”程氏的妻子再次强调时,半只脚已经踏出了大门,似乎想逃避什么。
刚想去帮俞晋司挡下竹棍,江祺萝就被拉住了手臂,“别过去,危险。”施磊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