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王泽林接到保卫科的电话。
九尾狐一族代理族长要见自家科长。
还在梦里的王泽林条件反射似的回答收到之后,有些呆愣。
四点。
半夜四点。
你们一个个都不睡觉的吗?
王秘书顶着隆冬的寒风,见到了涂山琮明和云佩宜。
小凤凰藏在斗篷之下,看不清表情。
“抱歉,局里有安检规定,无关人员不得入内,这位……”
“是我妹妹。”涂山琮明答得很快。
“失礼了。既然是涂山族长的妹妹,那就不算无关人员。您今天深夜到访,可是有什么要事?”王泽林为二人端来热茶,又把暖风开到最大。
会客室里很快春意融融,涂山琮明浅尝一口茶水。
难喝。
他默默将茶杯放下,漂亮的桃花眼盯着王秘书:“有急事想跟陆科长商量一番,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不方便,当然不方便,他现在在照顾病人,连工作都不怎么爱了。
王泽林在心里吐槽,表面还是礼貌儒雅。
“我们科长这个时间可能确实不太方便,有病人需要他……”
瓷器碎裂的声音打断王秘书的拖延话术,云佩宜徒手掐碎了42局唯一一套还算上得了台面的瓷杯。
“伤着没有?”
涂山琮明小心翼翼把她脚下的碎瓷片用灵力聚起来扔进垃圾箱。
狐狸没有了一开始的好脾气。他敛了笑意,将茶杯往桌面上重重一放。
“王秘书,我深夜来此确实是有要事,实在耽误不起。有劳了。”
病房里,正在休息的二人被陆鹤津的手机铃声吵醒。陆鹤津从沙发上起身,快速走到房间外接通了王秘书的电话。
“好……好……我知道了。”
状况外的禾雪昼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过度流泪的后遗症就是他现在的眼睛肿胀得睁不开。
“出事了?”
“没有,九尾一族族长和他妹妹来访,说是有急事找我。”陆鹤津蹙眉,有些不悦,“对不起,半夜还要辛苦你和我走一趟。”
“涂山琮明?妹妹?”禾雪昼捕捉到关键词。
“是。你也认得么?”陆鹤津把轮椅推到床边,小心把人扶进去。
其实禾雪昼抗议过,他毕竟伤的是肩膀不是腿,怎么连路都不能走?
但是很明显,陆鹤津没有理睬他的抗议。
禾雪昼脑子一转,就明白今天这出和自己脱不了关系。
涂山家哪里有还有什么小女儿。
心虚的禾老板轻轻拽了拽陆科长的衣角:“我估摸着……他们应该是来找我的。这几天没看手机,家里有小辈等着急了。”
陆鹤津脚步一顿,神情松了几分。随即他的脸色又难看起来。
晚风寒凉,虽说住院部离行政大楼不远,但还是要经过几个风口。
陆鹤津把自己的外套盖在禾雪昼肩上。
“没想到禾老板年纪轻轻就有家室了。”
禾雪昼被他这句话雷的五雷轰顶。
“什么家室,不要瞎说。”禾雪昼好不容易顺下一口气,他拧着眉毛仰头瞪了一眼陆鹤津,“我向来清清白白一个人。”
“是吗,我以为禾老板应该是很受欢迎的才对。”
夜色里,陆鹤津在无人看得到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过眼云烟罢了。”
王泽林被涂山琮明二人盯得心慌。他又重新给云佩宜上了杯茶,耐心解释着陆科长马上就到。
“最好是马上。”藏在斗篷里的小凤凰已经压不住火了。
“噔、噔、噔——”
救命一样的敲门声响起,王泽林拔腿就去开门。
坐在轮椅上的禾雪昼眉眼弯弯:“幸苦王秘书了,大半夜还在接待客人。”
“本职工作,本职工作。”王泽林用袖口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汗水。他看着自家科长威武高大的身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在这的必要了。
会客室的门被关上,陆鹤津推着禾雪昼穿过回廊,抵达真正的会客厅。
炽热的火焰直袭陆鹤津面门,他一个跃身把禾雪昼挡在身后,白焰吞噬了凤凰真火,云佩宜的剑趁着这个间隙已经到了陆鹤津眼前。
“佩宜!住手!”
禾雪昼一声呵斥,云佩宜止住自己的剑势,调转方向劈在墙面上。
漂亮的背景墙裂开一道大缝,云佩宜收了剑,眼眶红红的。
如果按照人类的划分方法,这只凤凰如今还是稚童。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别哭。”禾雪昼最见不得她哭,小姑娘一开嗓,他心都要化了。
“小姨!”她想乳燕投怀一样扑进禾雪昼怀里,陆鹤津在后面撑着轮椅,防止二人摔倒。
“说了多少次,在外面不要这么喊。”禾雪昼无奈地摸摸少女的头顶,知道这孩子肯定担心坏了。
“你怎么都坐轮椅了,怎么回事啊到底。我好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唔啊……”
云佩宜抱着禾雪昼嚎啕大哭,心里的委屈在此刻倾泻而出。
“受了点小伤,不碍事。”禾雪昼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干净眼泪:“怎么这个点想到来找我了?”
哭泣的少女息了声,她抬头戒备地盯着陆鹤津,眼里的敌意毫不隐藏。
陆科长皱了皱眉,什么都没说。
涂山琮明有些尴尬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扶起禾雪昼怀里的小凤凰。
“我们听到一些传闻。”狐狸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
“因为担心……担心小姨,”涂山琮明顶着禾雪昼快要刀人的目光,硬生生随了云佩宜的喊法,“所以深夜叨扰了陆科长,还请见谅。”
禾雪昼的目光扫过遮遮掩掩的二人,一拍轮椅:“好好说话,说清楚,你们到底听到什么了?”
“……”
花了十分钟搞明白来龙去脉的陆禾二人有些尴尬。
大老远跑来找茬的两个小辈也有些尴尬。
四个人就这样尴尬地坐在一起,谁都不说话。
云佩宜悄悄拉了拉禾雪昼的头发:“你别生气,我也是太着急了……”
自家爹妈都不在了,就剩一个小姨和自己相依为命。要是被哪个登徒子拐走,她可真的没有亲人了!
禾雪昼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只能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陆鹤津喝了口水,再开口又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云小姐在局内登记的身份也是灰喜鹊,可依陆某看,似乎是文书记录出了错误?”
云佩宜瞳孔一震,被禾雪昼压住了动作。
陆鹤津眸色一沉,灵力疯狂燃烧,把云佩宜看得清清楚楚。凤凰身上的因果线千丝万缕,他一时之间理不出头绪。
“陆科长,这么看人,不累得慌吗?”禾雪昼安抚似的拍了拍云佩宜的后背。他自然是能感知到陆鹤津的视线,也明白此时嘴硬装糊涂没什么大用。
他有些焦虑地敲了敲轮椅的扶手。
“做喜鹊也没什么不好,但藏拙确实不易。”陆鹤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禾雪昼,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今日,我只见过九尾一族族长,没见过什么会发火的小鸟。”陆鹤津起身,推着轮椅往外走。
“下不为例。”
室外的冷风吹过禾雪昼的脸,他下意识一哆嗦。
“冷吗?”陆鹤津问他。
有些心虚的禾老板头摇的像拨浪鼓。
一声轻叹从头顶传来。
“算了。”
“你是病人,回去好好休息吧。”
轮椅压过枯枝,发出脆响。禾雪昼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只能抬头向前看,夜幕里的星星明亮,与记忆里的一幕重合。
他之前应该是受过很重的伤,许多旧事都记不清了。
禾雪昼轻轻扯了扯陆鹤津的衣袖:“抱歉。”
陆鹤津不接话,只是用手背贴贴他的指尖:“是不是冻着了?”
这之后,二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
陆鹤津又回到那个梦里的场景。
他熟练地铺平云锦,想要写下些不一样的字迹。
羲和二字不过是暂缓苦痛的安慰剂。
他想要真正的良药。
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素色云锦上很快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禾字。
胸口的郁气消失,陆鹤津明白了自己这几日苦恼的源泉。
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1】
一见钟情也好,见色起意也罢。
他陆鹤津终归只是这尘世间的凡人,被着层层叠叠的红尘情网困住,也不是罪无可赦。
难的是他现在要用这张网困住一只漂亮的小鸟。
……
禾雪昼是被硬生生热醒的。
他吃力的从被子下爬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压了一床被子一床毛毯还有陆鹤津的外套。
陆鹤津是想把自己压死,杀人灭口吗?
“怎么起来了?”陆鹤津端着一盆洗好的车厘子进来,他把水果放在床头,然后扶着禾雪昼靠在枕头上,动作小心的像在照顾瓷娃娃。
“怎么不在屋里洗?”禾雪昼拿起一颗车厘子丢进嘴里,水果的清爽压下被热醒的烦躁。
“水声吵。”陆鹤津把禾雪昼好不容易掀开的被子再次掖好。
“你今天不用去看看文件做做批示工作之类的吗?或者喊殷雨他们来汇报?”
禾雪昼觉得陆鹤津一定是想工作想疯了才会在自己身上出气。
陆鹤津眼睛一沉,觉得自己似乎给禾雪昼留下了不太好的刻板印象。
“总要给他们放松一下。炎贺光已经累出工伤了,外勤科现在需要修整。”
陆科长企图挽回一下自己的印象分。
“林业那边呢?你不需要去帮忙吗?”禾雪昼把希望寄托在侦查科身上。
“今天不是工作日,他现在应该还在睡觉。”陆鹤津看了眼时间,自己的这位朋友向来很有松弛感。
“不要诋毁我,老陆!”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林业突然冲进病房,陆鹤津第一次这么不期待他变得勤奋。
“我知道那个碎片是什么了!”林副科长高兴得不得了,哪怕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上也无所谓:“那是上古神器昆仑镜的碎片!这次真是捡到宝贝了!”
禾雪昼眼皮一跳。
总感觉自己应该知道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