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天照堂无人入眠。
震天的打斗声,难闻的血腥味。
罗星观一身血迹从外冲来,血液在他脸上流淌,已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血液,还是杀人时喷射到他脸上,别人的血液。
他满脸怒容,却没有太多焦急。
因为沈全玉有问题,他是知晓的,此次出门也是为了引沈全玉露出马脚,但他本以为是旁的掌门或是长老暗中联系的人,目的就是为了杀他。
可当他冲进天照堂的时候,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若是堂中之人,是不舍得将主战场放在天照堂内的,排除到这些真正想要对他动手的,那么或许便是对他不满的,当今的圣上。
呸。
他呸了一声,血水落到地面,骑马冲进杀手中,待他处理完,找来李管家,询问燕微。
李管家方才连声道。
“小姐叫我把江师父喊回来,说天照堂内应有个高手,江师父细细查看以后,已和那人过招,将人抓住扔进地牢里了。江师父也受了点轻伤。”
罗星观隐约察觉到不对劲,按理说此事与燕微无关,旁人都是朝他来的,怎么会突然把江师父喊回来,他猛地纵马朝沈全玉的院子处赶去。
沈全玉门口还站着个下人,见他出现,那下人立刻转身就跑,罗星观腿部发力,从马上一跃而下,一刀砍死了那下人。
随后推开了院子的大门,里面一片安静,他小心谨慎的朝里面走去,刚踏进去,就见房门大开,燕微倒在血泊之中。
那一瞬间,罗星观竟没有往前。
他见她在血液中安静闭目,像极了当年她挡在他的面前说着不畏死的话。
他怕了,他上辈子不怕做个恶人,不怕死在刀剑之下,可现在他怕了,他怕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她若走了,这辈子也就结束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随后便冲了过去,颤颤巍巍伸手一探,还好呼吸还在,可流血过多,人有点冰凉。
他抱起燕微,便朝外冲了出去。
“去叫大夫!”
同行的人已经跟来,见状也急了,慌忙去喊大夫。
一个夜晚,天照堂都没能安静,血水和污渍混着,被铜盆端出去倾倒。
大夫在内室治疗燕微的伤势,右胸处的伤过重了,是以燕微发起高烧来。
罗星观坐在外厅,询问李管家事情,自己推测了一番,想来是燕微发现了沈全玉的事情,二人便打斗起来,还好燕微之前察觉到了沈全玉还有帮手,特地让江自山来帮她。
沈全玉没有将燕微放在眼中,却反而被燕微所杀。
“掌门,小姐的伤势虽重,但好在没有伤到内脏,只是小姐现在发着高烧,等到药煎好了,小姐服用以后...”他忐忑道。
“但到底什么时候醒过来,这些我实在不能估计。”
罗星观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沉重的紧盯着大夫,良久起身,对旁人说道。
“你们把小姐照顾着,我出去一趟。”
众人应下,但不知罗星观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出去办事。
罗星观身上大伤虽少,但小伤很多,经过简单包扎并无大碍。
夜深如墨,呼啸的风似猖狂,更似疯狂,搅得这地的树木张扬起来,也吹乱罗星观的头发。
他一贯爱以笑容隐藏自己,此刻,却面沉如水,旁人见状慌忙低头,心里升起浓浓的惧意。
马匹停在门外,他翻身上马,没有停留,几近于狂奔般朝城外奔去。
这一去便是一日一夜,日月星辰皆被云雾笼盖。
归来时,正是黄昏时分。
马匹不再是去时的马匹,而是换了匹新马,马鞍后侧躺着个老夫子。
罗星观翻身下马,伸手将那老夫子提了起来,等进了门,到了回南院,他将人放到地面上,解开了穴道。
“进去看病,里面的人只要能活着醒来,我便饶你一命。”
那老夫子醒来先是摸了摸自己背着的箱子,就听见这番话,正想拿乔,自己可是当代御医,岂能给个平民看病。
就听罗星观懒懒的又道。
“看不了就去阴曹地府给阎王爷看病吧。”
“大胆!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对我动手,圣上定然绕不过你。”
罗星观呵呵一笑。
“那就去死吧。”
罗星观抽出长刀,直直的朝那御医砍了过去,刀还没到,那御医反被那浓烈的杀气给吓得哆嗦起来。
“我救,我救。”
刀顺风而来,停在脖颈,没再往前,往前的是罗星观的冷呵声,随后刀收,话音响起。
“那便请了。”
内室之中,燕微在梦境与高温中辗转,她的烧已经逐渐平稳,但一直没有清醒。
那老御医一进门就觉空气沉闷,连忙让人把门窗大开,随后走到燕微身旁把脉,又看了看前一个大夫留下来的药方。
“药虽然对症,却还可更好。”
那御医提笔改了药物,又细细察看了燕微的神态,微微摇头道。
“按理说烧退了便该醒了,不知为何这位小姐一直没醒,但病情没有恶化也是一件好事,这几日定要注意一下,等把新开的药喝了以后,再注意下情况。”
御医看完了病,罗星观却不想马上放人,唤来李管家将此事处理一下,李管家便带着人下去了。
整个屋子里除了罗星观便是些下人,罗星观安静的坐到床榻旁,面前正闭目躺着的人满脸憔悴。
他在想,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他以为这辈子应是他护着她,可那日进门时,鲜血淋漓的场景一下闯入他的记忆。
上辈子不是善男信女,这辈子也只想有恩报恩,有怨消怨,可跳出来的皇上却又成了拦路虎。
他深思的时候没有说话,这屋子里便只有呼吸的声音,在场的下人皆低头不敢乱看,平日里掌门总爱笑着说话,可真正看见了那天罗掌门带刀骑马进门,十步杀一人,血溅脸庞,满脸戾气的模样,谁还敢道一句掌门温柔?
众人安静,唯有时间往前。
又过了两日,罗星观已将天照堂的一切事务处理好了,至于沈全玉那边,目前来说,他并不想做什么,毕竟现在的他还没有做到能与皇上相斗争,只吩咐人将尸体扔到乱葬岗里,至于那些啃食尸体的野狼,他是不知的。
深夜,云如薄纱遮明月,烛火映窗前。
罗星观坐在外厅方桌旁,犹如入定一般,双眼飘忽,他心系内室,却又碍于燕微与他,男女有别,不能整夜坐在床旁。
只命人点了盏灯,静静的等候。
忽而从珠帘内传来一声惊呼。
“醒了!小姐醒了!”
下一秒罗星观便冲进了内室,那正被人扶着坐起来的燕微,神情清冷,正冷冷的环顾四方,随后落到冲进来的罗星观身上。
“许久未见,教主可安?”
只‘教主’二字便以勾起他无数的回忆,以及坐在那处冷静自若的女子只偏头看他,神情无悲无喜,就连坐起身时牵连伤口,那女子也只微微敛眉,随后对他商议道。
“我同你有些话讲,请屏退旁人。”
罗星观挥手让下人离开,收回来的手藏在背后,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腕处,这样才使他没有改变神色。
“教主这辈子应当一切顺利,上辈子得你一碗白粥而后苟延残喘,视为恩情,后进教内替你做事,杀人放火,都是我的罪过,以眼换腿,上辈子恩情已了,没能想到,人离世后竟还能有重生之时,这辈子幼时幸有教主,所以今日以命抵沈全玉,替你保全天照堂,私以为恩情已了。所以....”
她停顿片刻,饮了一口水,又接着道。
“明日我便离开天照堂,从今江湖路远,再见应在梦中,盼你保重。”
语如珠玉落盘,清晰之间,似有模糊之感。
罗星观背后是紧闭的房门,应不冷,应无风,却心凉手冷,似如黄泉路上一只丧家野犬。
“你身体怎么样?”
他没接话,只问她身体。
“很好,能见万物,能分光线灯影色彩,不知有多好。”
“好,那就好。”
他连连说好,却又没有其他话好说。
“你虽然醒了,但身体仍然虚弱,再过几日,就几日,你若要离开,那便离开。”
“谢教主大义。”
罗星观低头勾嘴笑了笑,现在只‘教主’二字能称呼你我。
良久,他转身离开。
人快到门口,开门时狂风残月,他低声问道。
“这些年鬼魂漂泊,可冷?可苦?”
他以为燕微也如他一般是重生而回。
“冷?不冷,苦,也不苦,只觉无望。”
“我明白了。”
他离开时将门缓缓关上,不见佳人只见珠帘一卷。
夜里狂风骤雨,惊雷恐怖。
第二日天刚放晴,回南院里的下人却一副惊恐模样,原因无他,昨夜刚醒来的大小姐不见了踪影。
“吩咐下去,大小姐伤势过重,已经病逝。”
罗星观眺望远处,眉眼里没了笑意,似在看云又似在看天,更似在从云中盼能见人。
我本以为今朝重生,是我之幸,可在一切未发生之前先行打破,但现如今你我皆是重生,你恨我怨我,都是我之错。
现如今朝廷动荡,留你在我身旁,不该。
待我扫平拦路鬼,再同你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