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横流，骨手嶙峋的人们麻木地躺在地上任由老鼠啃食手指。
一墙之隔的世界，黄金做地，钻石做花。
奢靡辉煌的庭院中，男人将盛满香槟的高脚杯对准阳光，愉悦欣赏着内里满盈的宝石。
“金钱无法买来幸福，但至少可以为你租来天堂。”
“不来一杯吗，亲爱的学生？”
他低低笑着，将高脚杯对准赞迪克摇了摇，
“最初的死亡会在黄金流淌的沙河内与悲戚之人一同等待着您，悲悯终将被欲望所吞噬，贪欲的领主将被彻底终结，化为沉默泡影。”
身披黑纱的魔女勾起毫无疑义的笑容，再次复述赠予求知者的预言。
满意欣赏着颤抖的红眸，她轻笑着对他说：
“您的结局是什么样呢？请务必让我见证。”
星空头纱无风自动，干瘪的眼眶下漆黑一片。
赞迪克睁开了双眸。
头顶的禁果依然高悬着，那条毒蛇以及一旁跃跃欲试的亚当夏娃依然保持着他晕前的模样。
他身侧的被窝毫无任何暖意，本应沉睡在其中的恶魔并不在乎精力的消耗，转头不知道去哪潇洒了。
不过赞迪克并不怎么在乎他就是了，反正世界上能杀死恶魔的也就那么几样。
圣水，经过神赐福的武器。
当然这是杀死小恶魔常用的手段，这些对于地狱大公级恶魔只不过会让他们伤口愈合的更慢。
要想彻底杀死地狱大公，只有让世界上他们所代表的原罪消失。
潘塔罗涅掌控着贪欲的权柄，人类的贪欲就是他力量的原罪。
这也是潘塔罗涅十分自信地将弱点告之赞迪克的原因。
因为人活在世上，是不可能没有欲望的。
好了，现在让我们将目光放到现在的困境上。
赞迪克现在无论是腰还是嗓子还是四肢都难受的要命，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起身了。
体内充盈滚烫的魔力可以让赞迪克稍微原谅潘塔罗涅，当然，只会原谅五分钟。
作为拥有世界第一豪华游轮美称的圣玛丽号，其前往赞哈拉德的路线选择了围绕极北端环绕半圈后，在费尔曼科的不冻港进行为期三天的补充物资后，最后花费一天时间到达黄金之乡赞哈拉德，沿途还能欣赏到神圣之国哈彼得普照的圣光。
在知道游轮航程后的潘塔罗涅表示强烈抗议，当然这个抗议被赞迪克忽略并且一直处于装作不听、不看、不知道状态。
现在圣玛丽号已经到达了极圈附近，因为星球偏转角度的问题，北部将在永恒的黑夜中度过一年的时间。
“已经冷起来了啊。”潘塔罗涅站在游轮的甲板上，看着海面上飘过的块块浮冰。
霍海瑟整个国家就没有几天是不下雨的，潮湿阴冷的气候让赞迪克为发霉的羊皮纸发愁，不过好在干燥咒与清洁咒正是为此而生的。
潘塔罗涅给自己施加了保暖咒，这也是他在大冷天依然没有穿上外套而是披着的资本。
厚重的白雪在松树上落了满满一层，远远望去就像是商店橱窗中才会摆放的糖霜姜饼，当然这等美味点心商店也只会借着每年最后一天的噱头摆出来，至于新不新鲜谁管呢。
越是靠近北与南两个极点的地方，气候就变得尤为干冷，这里的魔物大都有着厚重的毛皮以及充足的脂肪，若是将其捕捉并加工成蜡烛、高定衣服等，定能大赚一笔。
啊，想想就觉得开心，眼前冰凉空洞的环境也不再令人烦躁，而是变成了昂贵的黄金。
若不是甲板上突然爆发的强大魔力，恐怕潘塔罗涅的注意力还一直在如何压下翘起的嘴角上。
“这等熟悉的魔力……是那两个官方的家伙啊，真是的，年轻气盛居然连镜界都忘了放下，说好的神秘学家必须保护神秘学的神秘性违者死刑呢……”
看着船尾高涨爆发的魔力，潘塔罗涅叹了口气，将大拇指与食指合并到一起，然后……
“啪。”
瞬间镀上灰调的世界让赞迪克内心出现不好的预感，强撑难受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并换上衣服挡住一夜疯狂留下的痕迹。
“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故事反派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闲不下来，他们不休假会死吗。”赞迪克披上外套，戴上面具，自内心默念着潘塔罗涅的名字。
在灰调的世界中，唯有那根红线看起来是那么真实。
跟随着红线的指引，赞迪克推开了门。
门外迎接他的，是浓重到无法看清双手的雾气。
游轮上怎么可能会有雾？
怀着这样的想法，赞迪克再次开启了面具的探测术。
经过上次的教训后，他果断提高了面具的硬度和对魔力的承受能力，防止再像上次那样把自己的脸划破。
但是这次的魔力浓度远超出上次，面具想都不想很是干脆的裂了条缝，宣告罢工。
“……”
吐槽的话留到以后再说，当务之急还是先跟潘塔罗涅汇合。
内心安慰着自己，从胶囊盒中唤出一条机械犬跟在自己身边。
火车上放出小淑女来打就打了，反正火车翻了对自己造成的伤害并不会太大，但是游轮不同，游轮要是沉了赞迪克不一定有把握保证自己的衣服不湿。
他就这么一身衣服，湿了就没了。
而且这种狭小的环境并不适合利斯特拉战斗，更适合排出小型改造物。
而且再说，他还有……
赞迪克放在口袋中的手攥紧了胶囊盒，脸上的表情明灭不定。
镜界的降临隔离了船上所有拥有魔力的个体，并将他们一同拉入这个酷似现实的空间。
镜界不过是在现实世界的基础上分离出的一层独立空间，神秘学家们在镜界内造成的伤害反馈到现实中可以说几乎为零。
就比如说赞迪克可以在镜界把游轮炸了，在镜界结束两个世界重叠的瞬间，游轮受到的伤害可能只是爆炸的位置出现撞伤。
嘶……某种意义上也是不怎么好的结局啊……
他点了点羽毛笔笔尖，手腕转动，在空中书写下防御术的术式加到自身与改造物的身上。
圣玛丽号总共有八层，五层以上属于宾客住宿区，三四层是娱乐区，内里陈列着许多足以这辈子都玩不完的娱乐设施。（当然若是想做些让钱生钱的事也不是不可能，对于这种事情船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二层则是宴会厅，在中央还有个略小的舞台，平日里既能方便人们满足自己想要欣赏舞台剧的欲望，又能达到举办派对跳舞的条件。
狭小悠长的走廊中可以听见的只有齿轮运转的敲击声，以及被故意放缓的呼吸声。
若是在原界，这个时候定还能听见人们的嬉笑怒骂声，偶尔还能听见令人血脉喷张的喘息声。
但好也好在镜界先进行了一波筛选，赞迪克足以将自身注意力放到周围不同寻常的声音上去。
物体在地面上拖动的窸窣声，还有像是什么东西撕下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纸，但是撕纸声不应该这么沉闷。
走廊原本还只有零星几个脚印，现在满墙都被红色的手印占据，绝望与不甘将雾气也染上一层血色。
手印偏小，手指无名指植根处有勒痕，大概是刚新婚不久出来度假的妻子，不过看着地毯上长长的抓痕，只怕手印的主人凶多吉少。
“咔……救救……救救我…”
越发清晰的撕扯声自前面的转角处传来，难闻的铁锈味混杂着鱼类特有的潮腥味在空中飘散，让人恶心的想吐。
“噶……”
“嘘。”
脚边的机械犬张口正欲提醒自己的主人，赞迪克却先一步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机械犬保持安静，自己则慢慢探出头看了过去。
“咔救……咔咔……救救我……”
身披深蓝色鱼鳞的存在浑然不知，祂的注意力一直在面前的食物身上。
身穿淡蓝色长裙女性仰躺在身上，她的腹部被撕开，上下身分离，钴蓝色眼眸内的瞳孔已经散大，分明早已死去多时了。
祂肚子上可以被称为嘴巴的口器不由自主地上下开合模仿发出绝望的求救声，锋利尖锐的牙齿混杂着新鲜血肉，倒映着蓝色的鱼鳞。
头顶上，损坏的消防喷头喷洒着清水企图浇灭并不存在的火焰，地毯上的血液与黏液被冲刷，顺便洗净了祂身上沾染的血。
地毯上，灰蓝色的触手像尾巴样快乐蠕动着，分泌出的黏液喷吐到地毯上晕出水光，咸腥的味道越发浓重。
鱼鳍在空中开开合合，开始检索下一只食物。
顺着气味，祂回过头，与一双冷静地不能再冷静地红眸撞了满怀。
“这东西也太恶心了！”
古雷特尖叫道，双手剑交叠将鳐鱼的口器卡在上面。
说是鳐鱼也不对，因为这只是一个有着鳐鱼外表，下身却融杂了人类骨骼的怪物，细长的尾巴则被换成了水母的触手，古雷特只是被擦了一下就感觉手臂险些失去知觉。
闻着从口器中传来的腥臭味，古雷特崩溃大喊：
“我不想干了，我要辞职！”
下一秒，面前的怪物被分成两半，艾丽卡甩干镰刀上散发着腥臭的绿色血液，嫌弃道：
“你这句话我早在五年前就听过了，你怎么还没辞职啊？”
“你以为我不想啊，如果能辞我早辞了。”古雷特跟个宝贝似的摸了摸挂在腰间的向日葵花盆，“哦我的尼古拉斯向日葵，你没事真的太好了，什么你觉得盐碱地对你的叶子不好，我亲爱的你放心我一定会那你成功带出去的呜呜呜……”
“……你这辈子是不是就打算跟植物待一起了？”艾丽卡一脸我不理解但我大受震撼，“你终于选择不做人了吗？”
“我现在还是人好吧，比起我来说你才更不做人了吧。”古雷特从胸带内掏出小墨镜给向日葵带上，“情报部门说近期所有走这条航线的船只大多都出现了人员失踪的怪事，更有甚者声称自己见到了水怪，我还跟人打赌是不是魔物大暴走，看来不像啊。”
“你为什么要给向日葵戴墨镜？”
“吓到了它它就长不出好吃的向日葵了，尼古拉斯向日葵是这么说的。”古雷特一本正经地说。
艾丽卡彻底放弃了跟古雷特对话的想法，与其被他这不正常的三观带歪，还不如让她再多杀几只臭虫。
“那么我们该叫这个东西什么好呢？鱼怪？海怪？还是尼斯湖水怪？”看着从船头爬上来的怪物，艾丽卡甩了一下手中的镰刀说，“这种怪物怎么看也不像是自然□□产生的吧，谁家鲨鱼会跟章鱼在一起□□啊。”
“我同意，而且这……”古雷特捂住嘴，小声嘀咕着：“而且光是看着就让我完全没有任何食欲，就算是让我把他们想象成海鲜刺身也不想吃……”
看着周围灰色的世界，艾丽卡后知后觉地问：“说起来镜界是你放下的？”
“啊？我没有啊，不是你放下来的吗？”古雷特一脸呆滞，“我以为是你放的。”
“是我哦。”
突然出声的潘塔罗涅把两个小孩都吓出了爆鸣，险些没控制住身体反应一刀砍过去。
古雷特口齿不清的说：“你是什么人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不然我就要先咔擦咔擦你然后哗啦哗啦咻砰咖嚓……”
潘塔罗涅：“……”
艾丽卡：“……”
最后潘塔罗涅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家伙一直都这样吗？”
“是的这位先生，请您不要管他。”艾丽卡拎起裙角微微屈身，对潘塔罗涅行了一礼，“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艾丽卡，隶属于霍海瑟官方神秘司，这位是古雷特，隶属于约翰尼可逊官方神秘司。”
“你们好，我来自遥远的须弥塔，你们可以称呼我斯捷潘。”潘塔罗涅面色不变地说出谎言，“我在须弥塔中主修结界以及封印等，在战斗方面实在是不能帮你们太多忙了。”
“没关系的先生，您及时分离出镜界的行为让我们感激都来不及。”艾丽卡狠狠瞪了古雷特一眼，嫌弃道：“若是毁了这艘船，只怕我们两个还不知道又要签多少年的合同打多少年的工做多少赔本买卖了。”
潘塔罗涅：“……”
所以为什么你们怎么这么熟练啊，你们两个到底是有多么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