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说到这里，双方都清楚，今日会面的目的已然达成。

于是阿姒再次变回本体，带着白芷又朝着清水镇方向去了。

只留下烛九阴在一片白色中叹了句：“只盼你们果真能把相柳带到这里，也不枉我来这一遭。”

随着一声叹息，他的身影渐渐消散，原地化出星星点点的雨水，流入地面。至于他本人，则是再次没了踪迹。

白芷和阿姒回到清水镇后，一时也没头绪，应该怎么把相柳带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于是她们索性先找了俞老板，付款租下了春桃家斜对面的一家空铺子，暂且安顿下来。

又过了十多天，她们姐妹二人在镇里也有了些相识的朋友，比如兔子精，比如老木，又比如俞老板家的一个小丫鬟。

经过走访了解各个铺子的经营业务，以及对于镇上人的供需关系对比，姐妹俩商量后决定开间算命坊，每日一卦，先到先得。

铺子开张后，大半年内都没人光顾。好在白芷和阿姒也并不靠这生意过日子，所以对现状也都是无所谓的态度。

这天中午，阿姒正在研究白芷念叨的桂花糕做法，却忽然听见毛球凄厉又刻意压制的悲鸣。

“姐姐，我们”去瞧瞧吗？白芷话未说完，就见阿姒已经现出本体，面色严肃。

阿姒声音有了变化，开口就说：“上来，今日铺子关门。”

白芷不敢耽搁，立马飞身而上，寻了个位置坐下，轻轻拍了一下阿姒的后背，示意她自己准备好了。

阿姒挥动翅膀，急速飞出清水镇，寻着毛球声音的方向去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变回哈基米状态的毛球，然后便是一袭黑衣被血染透的相柳。他脸上戴着很大的面具，瞧不清神色。

只是看毛球那焦急的模样，只怕相柳是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样的情形，很明显就是相柳又变幻身份去接杀了么订单。就是不知他这次是遇上了什么事儿，竟付出了如此代价。

白芷正在心里琢磨这些，就听见阿姒的密语传音，说是：“毛球尚未化形，我便不出声了，只当我是你的坐骑。你与他交流，我们趁这次把相柳带到钟山走一趟。”

白芷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又想起阿姒如今瞧不见，于是抬手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示意自己知道了。

阿姒寻了个空旷的位置，减慢了飞行速度，只让白芷平稳落地。

白芷落地后，先是闭眼细细感受了一番，未发现周围有什么灵力波动。于是她掐了个法诀，一个闪身到了毛球身旁。

“叽叽叽？”毛球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有些不解，但还是下意识护在相柳身前，想先了解清楚此人来意。

白芷也不恼，开口随着毛球叽叽喳喳，一阵鸟语交流，解释清楚自己不过是路过此地，也了解相柳为何在此。

毛球只以为眼前人与自己一样，是飞禽类神兽，心底也难免多了一丝亲近之意，戒备就这样散去了不少。

白芷于是趁机表示，自己认识一位和相柳相似物种的存在，想来是可以帮助到他。又问毛球可否一并前去，权当做个见证。

毛球抖着小短腿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于是只能点头同意了。然后他又想起，自己竭力带主人冲出埋伏，也是受了伤的，如今已没有精力继续飞行。

只是让他这样的天空霸主承认这件事，实在不是一件可以轻易开口的事。于是毛球愣在原地，琢磨着怎么表达这个事情。

然后他就惊奇地发现，眼前这姑娘似乎是会读心术一般。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相柳已被白芷掐诀送到了那只玄鸟身上。

白芷笑着看了一下嘴巴合不上的毛球，伸手把他托在手上，也飞身而上，在阿姒身上寻了个位置落座。

阿姒确实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挥动翅膀朝着钟山方向全速前进。

白芷沉思半晌，最后还是从储物玉镯摸出了一颗金色药丸，递到毛球嘴边，示意他吃下去。

毛球纠结了几秒，立刻服了药。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觉得自己身上灵力枯竭的状况正飞速改善。

他抬头想问些什么，却只瞧见白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当下也只能把未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只专注地看着前方。

一进入钟山地界，毛球就觉得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笼罩着自己。这种感觉，不是初见相柳时那样，也不是偶尔见到共工时那样。他不明白，但不妨碍他的害怕。

“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阿姒刚落地，烛九阴的身影就慢慢显现出来。

白芷颔首示意，一挥衣袖把相柳送到人身前，笑着开口：“他受伤了，你定是有法子助他恢复。”

“那是自然，你们自便。”烛九阴的声音依旧冷静，只是他那颤抖的手臂，暴露了他内心的情绪。

扔下这句话，烛九阴也没管白芷，抱着相柳化作水雾就消失了。

毛球本想开口拦一下，可瞧着那如出一辙的消失方式，他大抵也明白，此人应该确实是有办法救自己的主人。

阿姒收好翅膀，晃了晃身子，化作人形，缓步走到了白芷身边。

“你刚刚喂他吃什么了？”阿姒伸出手指戳了戳毛球的冠羽，似乎只是随口一提甩出个问题。

白芷扬起笑意，答了句：“不过是平日里喂小精卫吃的补药罢了，想来对他也会有些益处。”

“你呀。”阿姒摇了摇头，但到底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只余毛球愣在原地，好半晌都没缓过来。这是整个兽界进化了没通知自己吗？怎么谁都可以修出人形的吗？

白芷和阿姒也注意到了毛球这怀疑人生的模样，对视一眼都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依旧是白芷托着毛球，两人慢慢地朝着不远处那个山洞走去。

“如你所见，我与你也算有缘。你主人如今自有造化，你可愿趁机加紧修炼，争取早日化作人形？”阿姒神色淡淡，蓦然开口。

想修成人形吗？毛球有些不确定。只是又忽然想起，主人偶尔被义军中人编排时，无人相伴，只能坐在那颗歪脖子树上对月独饮。

每当那个时刻，瞧着主人孤单的背影，他总希望自己可以口吐人言，但因为幼时遭遇，修行进步缓慢，到底只是奢望罢了。

如今有人说，自己可以早日化作人形，他想他是很欢喜的。想到这里，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白芷轻咳一声，语气有些严肃：“既如此，我这里有两套方案，你仔细想想选哪个。”

毛球侧身看着白芷，有些不解，却没机会开口发问。

只因白芷叹息一声，立刻就继续说：“这第一个，就是这段时间你随着姐姐安心修炼，日后辅以灵药仙丹，约莫过个几十年就能化作人形。到时候，给你找个学堂安心上课，慢慢学习说话之道。至于第二个，就是我给你丹药，不出五日便能开口说话。只是你身有暗疾，后续我们无法指点你，化形之事便不知何时方可得偿所愿了。”

说完这话，她们已经到了那个小山洞入口处。白芷把毛球放到地上，再不看他，只扔下句：“你慢慢想，不着急。”

想来这山洞是烛九阴特意收拾过的，虽不精致，却也算干净。两个小石榻，足够白芷和阿姒短住几日。

却说烛九阴带着相柳，一路到了自己的洞穴后，立马就给他查看伤势，在有外伤处细细擦拭灵药。

做完这些后，他颤抖着手，缓缓揭开了相柳脸上的面具。瞧着这八分相似的面孔，他眼眶中的泪水轻轻滑落。

哭过一场后，烛九阴情绪也稳定了不少。

瞧着相柳身上深浅不一、新旧交错的伤口，他心底的怒火与怜惜交替出现。最后，他念了两句口诀，让相柳变出真身。

瞧着这通体雪白的九头蛇，烛九阴弯了嘴角，也缓缓化出烛龙原型。只见他额间幻出一股灵力汇成的光柱，对着相柳七寸处一点点注入进去。若是白芷二人在场，只怕会觉得烛九阴疯了。

他这模样，活脱脱是在用自己的识海精气，补足相柳所缺的两条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烛九阴这法子，有损他自己本身的寿数。

可惜白芷二人并不在场，毛球忙着思索自己要选哪个方案。烛九阴这一次决绝的发疯现场，无人得见。

只有昏迷中的相柳，感觉到自己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那力量很是霸道，但他却不排斥，相反还有亲近之意。

那股灵力在他周身游走，似乎是在修补他身体之前的暗疾，又似乎是在温养他的神魂。

相柳记得，自己昏迷前明明是在毛球背上。他也很清楚，毛球是做不到这些事情的。那么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他不知道，但他很希望自己可以醒过来，瞧一瞧身在何处，又是何人在帮他。

烛九阴感受到相柳的情绪波动，稍稍停顿了一下，低声提醒：“凝神，不可分心。”

不知这话是不是起了作用，相柳只觉得自己周身舒畅，灵力修为似乎隐隐上了一层境界。终于，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东西消失了。

烛九阴瞧着眼前的小蛇蜷成一团的模样，低声笑了几声。而后，他再次化作人形。一挥衣袖，顺带让相柳也恢复了人形。

烛九阴又看了几眼相柳，确认他无恙后，盘腿在一旁开始打坐。

入夜，冷风袭来，吹动了相柳的袖口。

烛九阴睁眼一看，起身拿过一旁的被子，轻轻盖到了相柳身上。

就在这时，相柳猛地睁开双眼，径直看向烛九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