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述职，再考核，之后交接公务，安排住处，直忙到入夜，林墨轩才终于得了片刻喘息之机。

玄衣少年反手关上门，褪下衣衫拆开匆忙包扎止血的布条，这才拿出冰焱慢慢处理伤口。

佽飞卫的武功考核在他看来并不算难，但是不动用内力还想拿到一个比较好的级别……他这一身伤就是代价。

只是眼下，身上的伤反倒是最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不必回府，现在就去龙翼司。”

——“日后我不允许，你便不要回府来。”

十年前他被寄养在宫中，只有父王回京的时候他才能回王府小住几日。而如今，他连踏入王府的资格都没有么？

父王这样厌恶他……也是理所当然。是他先不认父王，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推拒了父王的好意，那么如今父王不想见他，不过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至于母妃……其实母妃早已经厌了他。他连让母妃宣泄怒气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如今这般局面，想来只会让母妃乐见其成。

……那也没什么，无非是回到从前的局面罢了。

无非是，十年求一见而不得罢了。

玄衣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戒尺，合眼遮住了眼下波澜。

*

“殿下。”灵衣端了甘麦大枣汤送到冷洛娴手边，“夜色深了，您也早些休息罢。”

冷洛娴正一页一页翻着账册，闻言却只烦乱地摆了摆手：“拿下去罢。”

账册而已，其实早一日晚一日看都不影响什么，只是她现在心烦意乱，索性拿这东西来做个消遣。她本意是不愿再想那些烦心事，可偏偏灵衣又在这个时候送上了茶汤。

甘麦大枣汤，这是林墨轩之前给她开的方子，用以安神助眠。只是她现在夜不能寐的原因本就是林墨轩，因此更是不想见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事物。

灵衣捧着汤盏，有些无助地看了看荷衣。荷衣见状便也上前几步，一边挑亮灯芯一边轻声劝道：“殿下，要不要请郡主过来陪您说说话？”

“别去扰了阿莲休息。”冷洛娴叹了一声，索性也搁下根本没有认真看的册子，“罢了，把汤拿过来罢。”

灵衣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奉上茶汤。荷衣想了想，轻声问道：“殿下可是在担心大公子？”

“本宫担心他做什么？”冷洛娴捏紧了汤盏冷笑一声，“他到了衡湘，有的是人给他撑腰作主，他自然是不把本宫放在眼中了。”

“殿下这话可实在是委屈大公子了。”荷衣不由得劝道，“大公子哪里会需要旁人给他做靠山呢？”

若要她说的话，其实殿下和郡主是在借大公子的势。自家殿下虽然是王妃，可是一则与王爷关系不睦，二则身后无母族可依，唯一所能依仗的也只有大公子这个九宫楼主的名号了。

若非如此，府上那两个侧妃怎么可能乖乖交权不敢生半分是非，王府中的郡主世子又怎么会对自家郡主马首是瞻？无非是九宫楼主名头太盛，谁也不敢得罪大公子的母亲和妹妹。

依她浅见，自家殿下着实应当对大公子态度好些，哪怕是有什么想法，至少也不该在两位侧妃面前表露出来。只是这话，殿下是不会听的，她也不好深劝。

荷衣想了想，又道：“大公子刚刚接了差事，自然是要多花心思再上面。再者，王爷也说了，是他吩咐大公子专心办差的，想来大公子决不是有意不来给您请安的。”

“他吩咐？”冷洛娴丝毫没有被宽慰，反而面色愈发阴翳，“他吩咐了，林墨轩就要听？是啊，本宫在林墨轩心里，自然是不比他父王来的要紧。”

荷衣：“……”这话她没法接！

冷洛娴叹了一声，把饮了半盏的茶汤往桌案上一撂，疲惫地摆摆手示意荷衣把汤盏端下去。

其实，她所怨恨的就是这一点。

凭什么呢？

她固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把儿子养到两岁就丢下不管。但是林弈呢？他把两岁的孩子送进宫中抚养，他把七岁的孩子逼迫到离家出走，他有哪一点比她做的好了？

十月怀胎的是她，搏命生子的也是她，凭什么林墨轩处处都在为他父王考虑，凭什么她永远都比不过林弈？

从陵霆之战他为林弈做先锋开始，从夏宁城上他站出来为林弈解围开始……在她面前做出一副乖顺模样，不过是因为林弈没有发话罢了，今日林弈只一句吩咐，她就被林墨轩弃之于不顾。

也是，谁会想要一个暴虐到会施以酷刑的母亲呢？只怕林墨轩早就想摆脱她了罢，林弈这样的安排相比也是正中其下怀。

可笑她原本还想着进京以后为他取下附骨钉的事情……何必她多事呢？九宫楼主想取下附骨钉，自然是有千百种方法的。

*

及到明日，待听林弈说起林墨轩通过考核成为九级佽飞卫的时候，冷洛娴愈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九级，是什么水平啊？”林莫怜疑惑地问道。

“佽飞卫的评级中最高为十级，不过从前还没有人能得到这个级别。”林弈微微一笑，显然是很满意儿子的考核结果。

“大哥真的很出色呢。”林莫愁赞叹道。

林莫怜对于这个却不感兴趣，她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那，父王，哥哥什么时候回家啊？”

“考核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他刚刚就任，需要熟悉的事务还很多，且要忙上一阵子。”林弈轻描淡写道，“等到年关的时候，他总会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