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早晨一起到来的，还有游行的精灵们，或者说女王的子民们。

这是庆典的必备节目。

他们头戴花环，有的头上顶了几个，一边吻着手，一边舞蹈。他们手上举着写着各式文字的木板，吵吵闹闹地聚在了王宫门前的道路上。

莱斯和希达就这样被人群推搡着进了王宫的大门。

当然，只有他们。

人群被隔绝在了门外。

伊琳和兵士们在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希达想象了一下，到时候大概是兵士们挟持这罪人走在人群中央的景象。

咚的一声，大门闭紧了，喧闹也被隔绝在了外面。

希达看着眼前笔直的长廊和两排的列柱，只感觉不愧是王宫。不论是人类还是精灵，权力机构的建筑总是这样让人透不过气，像是被掐住了咽喉。

没有人引领，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一路在沉默中前进。

“你讨厌这种地方？”莱斯问。他其实很好奇，关于希达的过去。

很明显，她是一位人类国家的贵族，她的言行举止虽然有时乖张，但无法抹去她的教育痕迹。

可她偏偏跑去当了盗贼，即使圣瑟尔允许盗贼公会的存在，这仍然是一个不入流、不体面的职业。

希达拎起裙摆，大步向前走着；“是的，我向来不喜欢，用一些莫名其妙的复杂规矩把人们框住，一个两个都诡异地遵循这些规则，问起来还说得头头是道。”

她说：“我听不懂。”

莱斯点点头：“我也听不懂。”

“哈！”希达笑起来，比起那些繁复的礼节和虚伪优雅的言辞，她更喜欢莱斯的这点笨拙的讨好。

等事情结束，她要找莱斯好好谈谈。希达想着。

她需要和莱斯谈谈关于他的感情、关于身份的正视，她得为这个家伙和这段关系在自己的人生中找到一个定位。

非常可惜，关于这件事没有什么可参照的案例，毕竟在希达的记忆里，婚姻并不保障漫长生命中的感情，也无法保证无休止的家庭关系。

而伴侣，这个定义太简单了，简单到什么都无法定义。更何况她没法确定神明的世界里也有唯一伴侣的概念。

漫长的时间可以解构任何东西，包括以她——一个人类短暂视角所定义的爱情和伴侣。

“希望女王也是个听不懂的。”希达这样说着，他们来到了长廊的尽头。

侍者等待在这里，恭敬地向他们行礼。

是吻手礼。

“请随我来，女王在会客室。”侍者说。

希纳歌尔很愉悦。

她很久没像这样愉悦了。自从她的好伊琳瞒过她，在深夜从自己的床铺上起来，偷走了她的石头，她就再也没这样愉悦过了。

她哼着不成调子的曲目，往自己的身上撒着亮晶晶的粉末。那是利木齿的果实磨成的粉末，很多人用她来装饰自己，女王也不例外。

她记得今天要会见客人，先是无聊的二位外来者，再是她期待的小伊琳，最后是……

想到这，希纳歌尔半垂下眼，把装着利木齿粉末的盒子砸到地上，摔出“邦”的一声。

粉末洒了出来。

希纳歌尔才注意到自己的利木齿粉都撒了，于是她脱掉鞋子，赤脚踩了上去。

她正坐在沙发上盯着自己的脚，百无聊赖地捻地上的这些粉末的时候，侍者推开了门。

她日程表上的两位“无聊外来者”正站在门外。

哦，到时间了。

希纳歌尔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半搭着的衣服，她并没打算把它们穿好，就像她根本没打算穿回鞋子。

她半眯起自己碧绿的眼睛，咧开嘴说：“欢迎，贵宾们。请坐。”她示意这两位贵宾走到这堆乱糟糟的沙发前坐下。

希达看了一眼侍者，侍者没有动作。

“现在我相信洛特蒂亚戈是女王的弟弟了。他们如出一辙。”她走了过去，鞋上带着亮晶晶，坐在了沙发上。

莱斯绕开了一地狼藉，坐在了旁边。

希纳歌尔眯起眼睛：“看来传说中的龙神是位热爱整洁的人。”

莱斯坐下，向希达伸出手：“鞋子脱下来给我。”

“啊？”希达疑惑。

莱斯斜向希纳歌尔：“我只是谨慎，身上沾着这些粉末并不好。”

“哦？”希纳歌尔挑眉。

希达同样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莱斯向希达解释说：“这是龙鳞的粉末。”

“至于它的主人。”莱斯把鞋底放到鼻子下闻了一闻，他不可遏制地皱起眉头，“是莱基。”

这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条存活的龙，更不可能有存活着的莱基。

希达和莱斯都无比确定这件事。

“你，闻出来的？”希达不可置信。

“上面有一点陈旧的神力，在与我共鸣。”莱斯擦拭鞋底的力度更大了，他象是强迫一般，不想让任何一点属于莱基的痕迹留在这里。

“你哪来的这些东西？”莱斯并不客气地质问希纳歌尔。

希纳歌尔摊摊手：“自己刮的。”

“自己刮的？从哪里？”希达怎么也没想到能听到这样的答案。

希纳歌尔坦然地说：“从另一位外乡人那里。他在庆典之前来到了这，对我和我的国度做出了冒犯的举动，于是我把他关了起来。好在他的身上还有点利用价值，比如说从他的身体部位上刮下一些粉末用作装饰。”希纳歌尔说着转过身去，展示自己裸露的背脊，“好看吧。”

上面的确亮闪闪的。

希达正色说：“那位外乡人是不是过着黑色的斗篷，自称炼金术士。”

希纳歌尔看没有人对她的审美发表看法，有些恹恹地说：“是的。我摘掉了他的帽子，发现他是条龙，黑色的。”她兴奋起来，“这也是我邀请你们来这里的原因。我想同为龙族，龙神应当对这位烫手的囚徒更了解，我总得把他处理了。”

希纳歌尔半垂着眼睛，盯着地上那些粉末：“我不会一直留着他。这里不欢迎恶徒。”

“他对你们做了什么？”希达问。

希纳歌尔没有回答这句话，她把手臂拄在腿上，手掌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我更感兴趣你们昨晚做了什么，那么耀眼的光，要把我那阴暗的弟弟照化了。”

“我告诉你们，你们告诉我？”希纳歌尔说道，“或者你们也可以犹豫一会，我不在意。王宫里招待的房间和食物都很多，我向来热情好客。”希纳歌尔张开双臂，做出热情有包容的样子。

“我想我要先去清洗一下鞋子。还有两个房间，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做客一段时间了。”希达也笑眯眯地说。

希纳歌尔拍了拍手：“听到了吗？”她在询问侍者。

侍者走上前来，邀请希达与莱斯离开这里。

他会为二位客人准备相应的东西，同时他们也的确该离开了。侍者看向女王的神情。

她很不高兴，也许是因为这段对话太没有营养，也许是因为没见到她的好情人。

总之，她没耐心了。这两位客人最好离开这里。

二人走后，希纳歌尔摊在了沙发上，她高举起自己的手，眼睛百无聊赖得盯着自己的手背。

她想，自己赌对了。

赌对了立场、选对了敌人。

剩下的，就是哄回自己的情人，哦不，爱人。

想起伊琳，希纳歌尔放下手臂，将手捂在了胸前。

她好爱她。

希纳歌尔听着鸟鸣，那是时钟的声音。

她的爱人应该快到了，兵士的脚程不慢，但伊琳的体力却没那么好。

等她到了一定要给她安排最舒适的放松，和最豪华的金牢笼。

然后让自己的宝贝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