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浸泡在水中的小册子，被捞了出来。

小册子吃了水，却没有湿哒哒的往外滴水，只是泛着一种特殊的湿润的光泽。

再次展开来，原本空无一物的纸上，显现出来繁密的符文。

符文用红色的笔墨勾勒，书写的笔迹略显潦草，还有些涂抹的痕迹。

何斌却如获至宝，一目十行，把册子里的内容过了一遍。

他草草看完看完，又看了看那地上简陋的符阵。

最终将狂热的目光投了过来，他咧嘴一笑：“咱们也别等丹丹了，直接开始吧。”

终于进入正题了，林鹤语主动问他：“不先去换一些好一点的符箓法器吗？”

“你知道什么！”听到问话，何斌拿着小册子的手颤抖着，十分激动，“有了这个阵法，还要那些劳什子做什么？”

于是，林鹤语又问：“这个阵法这么好用的话，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杀鸡焉用牛刀！”何斌下意识反驳她，话说出口，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找补了一句：“你跟她能一样吗？”

他这话说的意思，也不尽然是在说俩人之间的灵力强弱高低。

只是林鹤语尚且没搞清楚何斌和柳丹丹之间的状况，一时间没有咂摸出其他意思。

“刀……刀……”既说到了刀，何斌一手抓着册子不放，突然又满屋找起刀来。

屋内虽杂乱，刀这种东西危险的东西，并不会被随处放置。

他翻来翻去，翻了大半个屋子，突然一拍大腿，去厨房找了一把菜刀来。

何斌举着刀，踉踉跄跄又回到了法阵旁。

他死鱼一般的眼神，视她人为一条死鱼。

刀高高举起。

“噗！”

意料之中，刀刃之下的皮肉破开的声音。

这菜刀许久未用，已生满褐色的铁锈，那刀刃上，甚至还有未曾打理的细小缺口。

钝刀割肉，这是个狠人。

只是这何斌。

他。

他怎么把刀划在了他自己身上？

刀划破人的皮肉，血腥味扑面而来。

林鹤语看着那道皮开肉绽的伤口，一时不可置信，不知如何言语。

这里面一定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

何斌却一刻也不闲着，他拿刀划破自己的手腕后，就地一蹲，将血淋入了一旁歪倒的砚台中。

蘸墨挥毫，照着小册子上的内容，重新画起了法符来。

一时间，室内只余他在地上蠕动着画法阵的声响。

他画得入神，好似找回了多年初习阵法的感觉。

他只是青峰学院中一个普通学子，相比其他有钱有势的同门，既无家世钱财，也无讨人喜欢的性情。

他直来直往，孤僻独行。

唯有的身上的一点点天赋，在他入了青峰学院这个大渊第一学府后，已泯然众人。

父母老师的期待，如大山压身。

心中曾经的傲气凌云，是向世俗的尖刺，却反刺己身。

而柳丹丹与他家世相仿，性情却格外不同。

她热情大方，可以和青峰学院的大多数人都打好交道。

甚至在学院揽了个差事，做新来学子引路人，挣一些外快。

柳丹丹认识他之后，出于某种对同路人的善意，主动带着他一起做招揽之事。

一切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他心境破碎后，毫无进展的修炼。

就在他似乎慢慢放下心中修炼成神的大梦，安稳于当下现实平静生活的时候。机缘巧合下，他得到了一本神奇的小册子。

小册子上记录了几种方法，每一种都可以让人快速吸纳灵气，极速强大此身，

他照着小册子所说，试着用其中最简单的符咒，吸取他人灵力。

被他选来尝试的人，自然就是学院中与他最亲近的柳丹丹。

没想到上面写的竟是真的。

他起初是用药把人迷晕后，一点一点的尝试。只是他买的药过于劣质，有一次柳丹丹竟在半途中醒了过来。

柳丹丹苦苦哀求，何斌自然心软，把这件事当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他许诺柳丹丹待成事后，一定带着她一起。

就这样，从偷偷摸摸变成了明目张胆的吸取。

他在柳丹丹身上试过很多次。

尽管柳丹丹只是个普通弟子，他只用了最简单的方法吸取她的灵力。但是每次灵力吸尽后，他都让柳丹丹吃些药继续修炼，如此往复，从未失手。

多次尝试，让他更加相信小册子上的内容的真实性，他的野心在逐渐膨胀。

这一次，正好碰到了林鹤语自己送上门，他要干一票大的！

只是可惜，霜花弟子比他强大太多，他没法像对柳丹丹那样随意吸取灵力。

只能画一个他没有用过的阵法尝试一下。

这小册子上，看起来简单的献祭法阵，何斌潜心画了一下午。

你会去制止一个杀人犯或者说绑架犯，自残吗？

很难这么做，尤其是当他绑架的人是你的时候。

只要他不死，就暂时不管他，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何斌画完的时候，手上红凄凄全是他自己的血，已经看不清先前菜刀划破的伤口在哪。

衣摆上全是血，在地上不知道拖拽了几圈。

地上也全是血，不过那是他费了一下午劲画的。繁复而神秘的符文，一圈一圈组成了一个血腥刺眼的法阵。

“成了！哈哈哈哈！”他站起来的时候站不稳，那是因为久蹲加上失血，产生了眩晕。

他大笑不止。

画法阵过程中，不小心蹭到脸上的血已经干了，这一笑，脸皮被扯得皱巴巴的。

他疼得龇牙咧嘴，配上那一脸的血，看着十分可怖。

满目的红，只有他的嘴唇是白的。

那也是他流血过多而造成的。

林鹤语靠着柱子，平静地呆了一下午。

中间甚至抽空闭着眼睛养了会神。

闭眼前何斌在画，睁眼后他还在画。

这会终于画完了，很难说她是什么感受。

她现在就想知道两件事：一是何斌这本小册子从何而来；二是他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血来画这个献祭法阵。

作为一个对阵法稍有造诣的“人”，她将何斌画的阵法在脑中推演了几遍。

这阵法无论看，都不是用来献祭他人吸取灵力的。

何斌绑了一个人，绑了一个他要用来献祭的人，就乖乖呆在这里。

那他为什么不用她的血来画法阵？

当然，这绝不是她自己想要挨上那把钝刀几刀。

阵法既成，何斌将手中笔砚放下，又将那本小册子好生叠好，擦干净了，藏在怀中。

此时天渐渐黑了，小屋旁树木林立遮蔽天光，屋内更是一团漆黑。

他却没有点灯的意思，又捡起那把菜刀径直向林鹤语走来。

“老实一点。”粘了人血就这么明晃晃地逼近喉咙。

这是来永安后第二次被人拿着刀架脖子上了，不过这一次，刀刃上面没有宝石让她扣下来做赔偿了。

林鹤语僵着脖子不动，道：“手脚有些麻。”

何斌皮示意她站起来，笑肉不笑：“别想耍花招了，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我也让你拖了这么久了。你看看，外面天都黑了，这么久了还没有人来找你，也不会有人找了。”

林鹤语不解，要别人来找做什么。

而且，花这么久的时间，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学艺不精吗？

她十分顺从地被推进了献祭阵中。

来吧，就让我试试，你这拿自己的血画了半天的献祭血阵，到底有何作用！

何斌只当她已心如死灰。

待她就位后，又从怀中摸出才收好的小册子念起符咒来。

符咒晦涩莫名，何斌念得断断续续。

随着不断地尝试，地上血色的符文亮起来一道道红亮的光。

“嘶。”好像真的痛了一下。

当年洛疏就是被这样的，小玩意一样的东西折磨的吗？

林鹤语体验过后并无留恋。何斌看起来也没有别的本事了，该是她的主场了。

洛青发现她不见了，估计都等急了。

被绑在身后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动着，她想解开这略微有些不舒服的束缚。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

可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屋外有人声。

有人来了！

来人似是被何斌设的结界拦了来路，一直徘徊于外。

过了好一会，何斌猛地一甩头，往窗外瞧！

他似乎才听见屋外的动静。

窗户破破烂烂的，窗外黑漆漆一片，却看不到什么。

反而失血过多的他，这么一甩头，差点把自己甩晕了。

他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这一甩似乎很有成效，他继续尝试起念符咒来。

法阵上的符文，随着低沉的男声一道一道亮起。

“斌哥，是我。”何斌许久未应，一道压低的女声从窗外传来。

柳丹丹回来了。

何斌只当没听见，尝试着唤醒阵法。当他念起符咒的时候，地上的法阵会亮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吵死了！”何斌低声咒骂一句，责怪柳丹丹让他分心了。

又试了几次，几次均无果之后，他才决定先将柳丹丹放进来。

反正，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对不起，斌哥，立雪殿的人看得太严了。衍神纸我没机会拿出来。”柳丹丹进屋后，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没事，不打紧。”一番折腾下，何斌早忘了这事。

何况，他本来也只是需要一个支走柳丹丹的借口。

如今血阵已成，他更没什么好生气的。

“这个法阵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怎么这么多血，好吓人。”柳丹丹颤颤巍巍的。

“不要多问！你在一边坐着就行。”何斌正在气头上，自是不会回答她，又忍不住向她炫耀：“嘿嘿，这次成了的话，下次学院里的人随便弄。”

他这一笑十分渗人。

“行，那我给你望风。”柳丹丹退至桌边，死死抵着桌子，似乎是害怕极了。

林鹤语坐在阵中，看着他们如此肆意谈论着，没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屋内没有点灯，才被何斌吸走了灵力的柳丹丹，怎么能看清这地上的法阵？

她心中的猜测渐渐成型，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一点点灵力又将绳索恢复成了原样。

再看一会吧，她有预感，好戏即将正式开场。

何斌安抚好柳丹丹，再次回到了法阵旁，继续念起了符咒。

这一次，他没有看小册子，已经背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