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石门，是一条长长的隧道，一眼望不到尽头。

隧道两旁石壁上凿出来的一些坑，那是人们放油灯所在。

一路上为了掩藏身份，很少有人说话。倒是石壁上浸出来的水滴，滴在石头上的声音格外鲜明。

走了一会，隧道出现了一处岔口。

这处岔口未曾记录在罗晚给的小册子上，隧道旁边也没有任何标识。

林鹤语看向身边之人，压低声音问道：“你可知道接下来该走哪个方向？”

“听说这次改了入口，里面什么情况他们都不知道。咳咳！”白轻霄一路压着嗓子，这会儿在隧道里受了些凉意，一说话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两个岔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再看其他来暗市的人，他们也在岔口边徘徊，看起来都拿不定主意。

于是她向白轻霄提议：“不如我们各走一边，到里面有机会再汇合。”

“不行！”白轻霄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现在还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咳咳，我们两个人一起走，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林鹤语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或者待会我给你找个地方，你先歇一会，我买完东西后再去找你。”

“师姐是觉得我累赘了吗？”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白轻霄皱紧了眉头，“我不会耽误你的事的，而且暗市里的规矩和行情，我还算略知一二。”

“你声音听着不太对，我自然希望你平安无事。”她一直不相信白轻霄带她来这里，没有什么其他目的。

这时候能把人甩开是最好的，但是对于未发生的事，她也不能提前处置，比如抛下看起来虚弱的人不管。

林鹤语道：“既然岔口的去向都是未知，先选一条进去吧。”

她现在对他有了一点好奇，好奇他为什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我选西侧口。”白轻霄很快做出了选择。

“行，那我选择东侧口。”她反其道而行之。

“……”

白轻霄只得提步跟上。

如果说石门之外有些诡异，隧道之中有几分神秘，那暗市之中就是一片世外桃源。

两人走出隧道的一刹那，突破了水波一样的屏障，天竟亮了。

一片寻常的山林映入眼帘，高大的树木已被秋色染黄，地上铺着一层又一层的枯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这里与永安城中完全不一样，这里有真正的秋天，有人间清爽的十月。

“不对，暗市暗市，集市呢？”

若不是为了来暗市，花费了那么多钱财，又受了些许波折，林鹤语都怀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在那边。”白轻霄伸手往不远处一指。

“走走！”在他们身后，隧道中又出来了几波人，赶着去买东西。

林鹤语又问了一遍：“你当真不去歇息？”

白轻霄在前面为她引路：“确实需要歇息，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我。”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却无暇再问了。

两人很快走到了小路尽头，已隐约能听见喧闹的声音。

伸手拂开面前垂落的树枝，一片山中集市赫然出现在眼前。

秋叶飘然，山中市集。

巨木擎天，人行如织。

这与她曾经印象中的暗市完全不一样。

“师姐，我们也过去吧。”白轻霄注意着她的反应，适时提议。

小摊摆在巨木之下，一树一摊非常规整。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然而林鹤语却突然意识到，罗晚给的小册子在这里没有用了，这些摊位的布置与小册子里画的毫无相干。

“让开！让开！”

一个满身泥的小男孩从身前擦身而过，林鹤语下意识退后一避。

然而白轻霄就没那么幸运了。

“唔！”他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你还好吧。”

只是被小孩子撞了一下，缓缓就好。现在更重要的事，是检查有没有丢东西，在这里没有钱寸步难行。

白轻霄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他缓了一口气，站直了，“无妨。只是这里的小毛贼颇多，还好我护着没有丢东西。师姐小心些。”

林鹤语借机问道：“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不算是吧。”他干净的外袍被沾满了泥巴，有些不高兴。

暗市摊位颇多，然而有摊却不摆货。摊主也不吆喝，只是将自制的旗帜高高挂起，坐等识货的人上门现取。

买卖双方谈好数量和质量，约好价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无反悔。

这就为难了新来的，看着那些五花八门的旗帜，兜里揣着钱却不知道怎么花。

林鹤语沿着摊位一路走着，一路寻找罗晚小册子上面画的旗帜。

然而没有。

还是没有。

白轻霄与她并肩而行，一路宛若巡视，亦不曾在一家摊位前停留。

“怎会如此，你有见到卖灵药的摊位吗？”灵药再珍贵，这里也不至于一家卖灵药摊位都没有，莫不是她没认出来？或者罗晚的消息有误？

白轻霄道： “师姐，你看看天色。”

“天色？”天色微白，无云。

她带着帷帽，不便抬头看，但也不用看。

白轻霄接着说：“暗市暗市，自然得等天色暗下来，才会开市，现在买卖的这些，看起来不过是闹着玩的寻常玩意儿。我们继续往前走。”

她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

若是不熟悉的人来这里，就算找到了地方，也难买到想要的东西。

继续往前走，摊位渐渐稀少，角落里突然出现一个小木屋。

白轻霄脚步不停，径直向前走去。林鹤语虽有犹疑，还是跟了上去。

“叮铃叮铃。”

小木屋上挂着一串铜铃，无风自响。

“两位，二十两。”

靠近小木屋，一只枯瘦的手，突然从破门里伸了出来。

林鹤语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白轻霄已经递了银票过去。

“黄金！”门里面的人，声音干枯嘶哑。似乎咧嘴笑了笑。

白轻霄从善如流，又递了钱过去。

“您请进！”

一个带着一张小鬼面具，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童，打开了门。

他声音清脆，皮肤白嫩，与方才在门里面索要钱财的人完全不同。

小童引着两人往里走，让人站在一个碎石摆出的圈里。

这架势很明显像是个法阵，白轻霄抓住了林鹤语的手，安抚道：“师姐，跟紧我。”

小童呵呵笑着跑到墙边，利索地转动了机关。

眼前一黑，身体坠落。

林鹤语反手抓住了白轻霄，心底隐隐有几分期待。他主动带她来暗市的目的终于要暴露了，还是传说中的暗市终于到了？

“小宝，快来这里，有好吃的。”

“客官您的阳春面~”

“说了来得太早了，我都快饿死了……”

“……”

与此前不同的一片喧嚣。

小木屋底下，竟有间客栈。

一个小二打扮的人，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一张鬼面具隔着帷帽的轻纱，在眼前放大，“二位客官，先在大堂吃点东西还是先去房间歇歇脚啊。”

白轻霄道：“去房间。”

“好勒，您请着~”小二潇洒地将手里的餐盘一扔，餐盘稳稳落在了需要它的食客眼前。

客栈是以石为砖砌成的，颇有野趣。

藏在地下不见天光。

难道暗市是这个意思？

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传来：“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买个东西这么多规矩。”

她旁边的女同伴轻声安抚她：“别着急，先去吃点东西，我们再等等。”

过道狭窄，几人几乎是擦肩而过。

林鹤语莫名感觉被瞪了一眼，好熟悉的感觉。

“客官你们的房间到了，请进。”小二打开房门，做恭请的动作。

林鹤语问：“怎么只有一间房？”

“嘿嘿！”小二不答，退了下去。

她看了白轻霄一眼，隔着帷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于是拽着人往里走。

“你现在是什么打算？”两个人的手在入法阵就互相抓着对方的手腕，林鹤语这会才把人松开。“你想歇息就留在这里，我一个人去。”

“师姐，你太心急了。”白轻霄将帷帽取下，透了口气，“我们就在这里等天黑，天黑后我们一起出去。”

林鹤语道：“你的意思是，暗市的暗，是指天黑之后？”

白轻霄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在这里估摸要呆一两天，先找到这个落脚点，之后若是累了还可以回这里歇息。只是这里房间紧张，出门在外条件简陋。还望师姐不要介意。”

他又补了一句，“我出去之后不会乱说的。”

林鹤语倒不介意这个，这里就是个山洞，她该睡也会睡。

“既然如此，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先去床上睡觉吧。”

这里面一桌二凳，一床无柜，看起来陈旧简陋。

由于在地下，又湿又冷，空气沉闷。

在这儿呆着只能图个遮风避雨。

白轻霄道：“师姐，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暗室之中，他的眼睫遮住了眼神光。

林鹤语心道：来了，终于来了。

面上却十分冷静：“什么？”

“我怕师姐趁我睡觉天天离开。”他口中念了句什么，一根泛着流光的缎带出现在他手中。

林鹤语眉毛一挑：“所以？你想绑住我不成。”

白轻霄拿起一头在自己的手上绕了两圈，然后举着另一头看着她。

“这缚仙绳可以自如伸缩，师姐不必担心。”

她倒是不担心，她要走谁也留不住。

将手伸了过去，“你赶紧睡吧，养足精神。”

白轻霄和衣躺下，还不忘交代：“师姐也一夜未眠，我先睡一会，晚些时候记得叫我起来，换我守着师姐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