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性格与本质并不能够和记忆混为一谈。
患了失忆症的病人也许会忘记和挚友的点点滴滴,也许会忘记自己最喜欢吃的食物的做法,也许会忘记一串诉说喜欢的暗号,也许会忘记哪天的雨痛快淋漓、哪里的风景美不胜收,但——
当他品尝到曾经的最爱依然会觉得惊艳,当他看到与挚友的照片依然会心生温暖,那串暗号——总有一天机缘巧合下他能破解,他会有对一场雨的似曾相识,对一道风景的曾几相知。
无关乎记忆,仅仅是本能。
……
泷川与见本来对■■值的概念不太深刻,可当他真正感受到0%带给他的影响时,他就刻骨铭心了。
像洋葱一般镶嵌在他脸上的层层面具——于弹指一挥间、无伤尽碎。
当冰冻的思想恢复流动,泷川与见神色一言难尽地与那位好心人对视,温温润润乖乖巧巧的壳子与他撕裂开来,在奇异情感的驱使下,他先开了口。
“你、”
“是灵长类动物的杰出代表吗?”
“哈?”
好心人的五官扭曲成了问号。
还不等好心人发出对这个疑问的抗议,另外一位前去制服不理智的想进铁笼子里长期旅行人士的好心人就在大声嚷嚷,噪音裹挟下随之而来灌入泷川与见耳朵里的,还有大冢夫人反射弧长至半个地球的锐利尖叫。
保守估计100分贝,距离划破天空和免费耳聋服务只有两步之遥。
大冢夫人,美丽的形象破灭了呢。
泷川与见呆滞。
“hagi你这家伙干愣着干嘛?这位的刀要往我英俊帅气的脸上刮呢!”
抢先泷川一步的人已经在短短几秒内将欲行凶事者踩在地上,对方的脊椎在力的作用下仿佛很快就会如同朽木般轻松被折断,而那家伙两支手将其双臂扭转至背后,目光莫名凶狠。
萩原研二听到自己幼驯染的自恋发言后,暂时也来不及和面前奇怪的家伙理论关于“灵长类动物”的事,松开抓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就跑到另一边。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薄情的女人!”持刀行凶的男人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只能嘴上叭叭,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恨意说不上滔天,勉强填满个小池塘。
“哎大叔,你的刀子可放下去一点,不然我才不管那群警察会不会说我防卫过当呢。”翘着一头卷发神情懒散的好心人散发出恶人气场,手上的青筋暴起比刚才更用力了几分。
泷川与见看着大冢夫人以比刚才更加激动的姿态跳了起来。
泷川:……
为什么感觉这位好心人比地上那位还像恶人一点啊?
听着幼驯染开始发表被警察听了都要抓回去教育几顿的恐吓发言,萩原研二扶额,同时不忘用一种刁钻的手法夺下男人手里的刀,然后……
对地上疼得像老鼠一样吱吱乱叫的男人视若无睹,转头用一张池面脸带着安抚人心的笑意与看起来吓得不轻的大冢夫人闲聊。
餐厅的路人都被这一波骚操作弄得误以为这里不是差一点就会变成凶案现场的地方,而是某个兴趣大发的影视社团在此即兴表演。
除去大冢夫人的尖叫外,其他事情都挺出乎意料的。
警笛的声音很快传到了人们的耳中。
异变突生。
被卷毛制服好一段时间、表情生无可恋仿佛下一秒就能命丧黄泉的男人在听到警笛声的时刻忽然切换成了亢奋模式,竟然死灰复燃般甩开了卷毛的手,顺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爬起身,然后又从兜里拔出一把袖珍的小刀……
他看向了纹丝不动,好像陷入自我怀疑(其实在凝视面板)的金眸少年,毫不犹豫地选择抓过对方,用刀刃抵住他脆弱纤细的脖子。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泷川与见瞳孔地震。
好家伙槽点太多了吧??先不说卷毛为什么突然虚了,你他妈兜里还有一把小刀河狸吗?三秒过去了两位好心人才反应过来,以及——
想去铁笼子旅游的人士啊!你在干什么??你的脑子被狗吃了还是泡海里了?我又没惹你你为什么选择劫持我啊?
难道,我看起来很弱吗?
泷川与见真的陷入了自我怀疑。
“都别动!谁敢过来我就杀了他!”气急败坏举止疯狂的男人咆哮着,他死死地盯着浑身颤抖的大冢夫人,又看向已经站起身、面色阴鸷(?)的卷毛,和个得疯病的傻子一样狂笑起来。
而在他的衬托之下,低头沉默不敢动的少年弱小又可怜。
刚刚抵达现场的警察们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泷川先生?!”
惊愕的女声响起。
泷川与见倾斜视线,看到了一张意料之中的面孔。
你们警视厅是只有这些警察吗?泷川与见心里吐槽,看着满脸紧张操心又担忧的中川静子,没有维持笑容。
警察到场后,泷川与见就感到身后的男人打了一激灵,显然没有丧失对这群制服人士的恐惧,但他强撑着不让自己气势落下风,抵在泷川与见脖子上的刀刃更往里了一分。
痛觉,涌了上来。
“请速速放开人质,如果有什么事我们能够帮助调解,不要伤害普通民众。”这是中川静子的声音。
“你们要怪就怪那贱人吧!明明自己是个慈善家,既然能给那群下贱的人提供钱上学,借她的老同学几十万又不是什么难事!!在这里装什么装啊?!”
“我家的事那么紧急,借点钱会死吗?以前还说喜欢我,结果根本是自私自利,完全不认真对待感情吧?!”
男人恐怕是气狠了,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扒事,一字一句出来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结果说白了就是攀人情失败,恼羞成怒了。
“喂大叔,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什么吧,你长成这样这位女士当年真的会真心喜欢你吗?”面色不好的卷毛语气挑衅,泷川与见却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男人的相貌在泷川与见看来,也就只比歪瓜裂枣的大冢本矢好上那么一点,唯一的优点就是大概曾经有当小白脸的天赋,面相还透着一股书生气。
虽然就是和现在的举动反差强烈罢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就偏好我这样的,不过你也罪有应得,最后屈身嫁给了哪哪都不行的一个孬种!”
大冢夫人现在已经被两个小警官保护起来,她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会儿,只是面色显得苍白,她看着不正常的男人,保持沉默。
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位大冢夫人有在暗里打量那位卷毛和站在他身边的下垂眼,还有……泷川与见。
泷川与见心里猝然生出浓烈的不爽。
挖眼睛的想法再一次充斥了他的大脑。
男人轻易地被调转了注意力,他一下子沉入了没人听得清的絮絮叨叨,只能模糊地抓出一些字眼,什么“白脸”“活该”“也该举报”之类的,而不知不觉间,卷毛同志忽略旁边的警察,悄悄靠近。
就在这时,貌似癫狂的男人在卷毛同志即将再次抓住他时,猛地跨出一步挥舞刀子,刀刃离目标眼睛只差一指的距离,卷毛的瞳孔一缩——
“小阵平!”
萩原研二大喊。
感到脖子边的疼痛更剧烈了的泷川与见继挖眼睛的残忍想法后,又增加了一项待办计划。
石欠了这家伙的手。
脑子一片空白,被循着神经一路下去也找不到源头的愤怒控制了的泷川与见死死地抓住男人袭击卷毛的手,使得刀尖停在空中给了卷毛回避的机会,他可怜的指甲内陷刺破了男人的皮肉,另一只手则狠厉精准地掐住对方暴露在他视野内的脖子,本着“以牙还牙”实则不平等的原则,他几乎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手指越缩越紧,理智要被吞没。
他……差点就……
喊叫、命令、脚步、呼唤、身下人的求饶……
驳杂喧闹的一切凝结成了空白的冰块,泷川听不见任何声音,听力的障碍好心带了份给视觉,他所见皆是一片茫茫的空白。
“泷川先生快松手!”
“犯人已经控制住了……”
那个家伙好像在吐白沫,是快死了吗?真像一条黏糊糊的蠕虫呢…不对,他不该死的如此轻松……他应该被大卸八块——至少那一只手不能留,因为他差点、差点就把……
泷川与见恍惚了。
直到另一只手强行掰开他的手指,力气大到让基本麻木的泷川都心揪,伴着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泷川与见才从鬼使神差的杀人想法中彻底清醒。
“你这家伙,给、我、松、开啊!!”
……
萩原研二原本是和幼驯染随便找了个地方应付一下早午餐,没想到就幸运地遇上了一连串多米诺骨牌似的麻烦事。
“hagi,你看那边。”松田阵平借着菜单掩盖自己的手势,示意道。
“诶?”萩原研二顺意看过去,冷不防地就注意到了一对男女,两人的气场有着尘埃与霓虹般的割裂感,重要的是,男方的手藏在桌子底下……
而他的口袋鼓囊囊的,形状像极了一把刀子。
“他……”
“等下我去控制他,hagi就麻烦你报警了。”松田阵平卸下懒懒散散的样子,一双眼睛里藏着锋利如刃的严肃。
“……好。”萩原研二无奈又担忧,特意叮嘱了一句,“你小心。”
然后接下来的发展在意料之中,男方突然暴起想要伤害女方,小阵平一个健步冲上去反手先给了一拳以暴力控制那人,而萩原研二自己恰好注意到一个刚进餐厅且靠近战场的少年,为了避免他被波及,萩原研二上前拉住了对方。
只是好像对方看见他的那一秒,心理情绪有了很大的波动,分明是素昧平生却犹如旧友重逢。
萩原研二确认自己不认识他。
还没等他有过多的反应,松田阵平就迅速解决了“敌人”,挑着眉用语言和行动表达着自己的不屑。
果然是小阵平的作风。
萩原研二轻笑,走过去帮了一把,恰好与差点受到伤害的女方对视,他便依从自己的习惯走到对方身边给予安慰。
没想到松田阵平一时疏忽,让男人挣脱了钳制,还挟持了无辜的人质。
萩原研二能感觉到自己的幼驯染情绪在一刹那变得极不稳定,他的眼里翻涌着似暴风雨前乌云滚动,□□气质让警察刚进来时都忍不住防备。
而被挟持都少年微垂着头,和刚才对萩原研二说出近似嘲讽(即使他没觉得有多过分)话语的人完全不同,那人给萩原研二暴动混乱的深海和风平浪静的海平面一样的反差感。
接着松田阵平开始转移犯人注意力,悄悄靠近对方打算二次制服,萩原研二发现的时候刚好就是犯人装作浑然不知忽然出手的时候。
在他这个视角来看,冷白色刀刃几乎插进了幼驯染的右眼,他的声音带上了自己都没发觉的惊恐,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
“小阵平——”
身旁的警察们也开始躁动。
意想不到的反转发生了。
犯人攻击时显然就没怎么在意手中的人质,估计之前就觉得那个人没有还手之力,哪知道仅仅一秒,被他小觑的人就死死抓住了他还掐住了脖子。
警察们蜂拥而上,而萩原研二赶忙抱住自己的幼驯染。
松田阵平大意了。萩原研二先担忧了他一阵,后来就埋怨加责怪。
“小阵平你这样不珍惜自己,我会生气的。”
松田阵平没说话。
萩原研二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发现救了自家幼驯染一命的少年现在还没有松开自己的手,可怜的犯人已经口吐白沫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旁边的警察还没有动作。
“这群警察在搞什么。”松田阵平上前扒开围观的人,声音低哑,萩原研二愣愣地大致观察,那个犯人……好像要被掐死了!
最后是松田阵平出了手。
“你这家伙给我松开啊!!”
……
泷川与见被吼了一顿内心是懵逼的。
他也没注意下手轻重——而且毫无顾忌根本是理所当然吧,当时脑子是一团粘稠滚动的浆糊,压根没思量那么多,只是一想到那个卷毛差点死在这个傻叉手下,他就控制不了火山爆发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