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白色茶杯还冒着热腾腾的白气,浅色的茶水干净透明,看不到一丁点破坏氛围的茶渣。
泡茶技术还挺高。
泷川与见不咸不淡地评价,当然,为了自己美好的身体着想,他是肯定不会去碰那些茶的,但是依据外表和气味稍微没什么关联的评判一下对方的泡茶水平还是可以的。
泷川没有任何动静就算了,另外两位过来做客的人士也纹丝不动,两个人面面相觑,飞快地思考对策。
“为什么不喝呢?泷川……还有恩人们。”大冢夫人站在一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在他们面前一直良好的形象也开始混杂了一些杂质,还是那笑容却隐隐有了压迫威胁,“是茶不好吗?”
“不会。怎么能这么想呢,大冢夫人。”泷川与见切换表情的速度极为惊人,他轻轻巧巧地端起茶杯,神态莫名虔诚,“您是我见过的泡茶手艺最好的人,能享受您的作品是我的荣幸。”
如此直白的彩虹屁话语戳到了大冢夫人愉悦的心坎上,而呆坐在一旁的松田阵平慢慢抬头露出了宇宙猫猫升华的表情,然后一愣一愣地碰了碰萩原研二。
“hagi,这人……人格分裂吗?”松田阵平小声说道,声音飘渺。
松田阵平不理解,但松田阵平大为震惊。
“不过,如此完美的艺术品怎么可以被一些脏污低劣的东西玷污呢?”
还不等萩原研二回答松田阵平,泷川的话锋一转,熟练地把黑锅扣在卷毛身上,即使没有点名,但他似笑非笑的视线出卖了自己。
??为什么这种时候都要踩他一脚呢??松田阵平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作痛,昏昏沉沉的被一些情绪冲击了大脑。
大冢夫人先前听了泷川不少讽刺挑衅的话,那时都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情绪,更多的是当做幼稚孩童的日常玩闹,但现在她像被触碰了什么底线一样严肃起来。
“不可以这么说。”
泷川与见一愣,看着她不明所以。
在无知无觉的情况,楼梯之中笼罩上一层朦胧的阴影,空气中运动的分子致使人类头晕目眩,微微有些发软。
大冢夫人说出这句话后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疯癫状态,如果她的头顶上有什么数据显示的话,理智值一定非常低。她盯着泷川与见的眼神格外的毛骨悚然,简直可以去客串恐怖片,瞳孔扩大,嘴角微抖。
“你们都是最完美的,不会低劣脏污——”
“就算现在不被承认完美,以后……也终将变成最完美的艺术品。”
靠近,颤抖。
轻响,安静。
不详的预感。
这时他才发现,有两道呼吸声他微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粗重、濒死一般的喘息。
泷川与见瞳孔猛地一缩,来自身体的本能控制他看向自己的身后——也就是那两位人士的方向,而就在这么短短的对话时间里,前几秒还窃窃私语的人坐在沙发……
准确来说,倒在了那里。
另外一位,和前不久命运可怜的泷川一样,脆弱的颈动脉所在处暴露无遗,连柔顺的长发都掩盖不住,在那一边,是刺眼的、仿佛要把泷川双眼亮瞎的银白色。
他的背后,是依旧裹得严严实实,姿态夸张滑稽、在楼上休息的大冢先生。
刚才……
他们明明没喝那个茶!路上一直是自己在和大冢夫人说话,那两个人压根没有接近她的机会,从相遇开始……他们也没有吃过可疑的东西!
泷川与见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冻住了。
嚣张的卷毛君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被随意丢弃在沙发上不省人事,半长发下垂眼似乎仅存一点可怜的意识的萩原身体软到几乎就要这么倒下去,还有那把刀——
【检测到宿主■■值极速上升,当前数值88.8%,冲动是魔鬼,宿主请放水!】
【检测到宿主■■值持续上升,当前数值97.7%,……■■■■】
……
空气寂静得可怕。
从暗道无声无息走出来挟持人的大冢本矢本身体力就不支,幸好有一个人躺在沙发上面不需要他同时控制,但凭他这副与风烛残年老人不差的躯体撑起一个青壮年的体重还够呛。
本想提醒大冢夫人快点完事的大冢本矢分出去一点目光,刚想开口,就对上了妻子精神错乱的眼神,还有……不知因为什么感情而战栗的身体。
不对啊,屋里面的这种药他们两个都有抗体了才对,就算是面对自己极为欣赏钟爱的艺术品,也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而是快点拖下去……
等等!
“你!你为什么还站着!”
大冢本矢说的是泷川与见。
刚才被萩原研二挡住了,现在他才看清,原本应该如预想和坐在沙发上那个人一样倒下的青年依旧站得笔挺,稀有的银白色发尾在诡秘的灯光下趋于深色,大冢本矢的下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已经有了犯罪经验的他此时竟萌生了一种对方会杀掉自己的想法。
就好像,那里站着的,是一个身浸淤泥、手染鲜血,一呼一吸即可掀起腥风血雨,抬手便可翻云覆雨、肆意妄为,让无数人尸骨无存的顶级犯罪者。
而非,前不久他还在嘲笑的羊羔猎物。
“您在追求最完美的艺术品么?我亲爱的夫人。”浓情蜜意的嗓音下,如蜂蜜般粘稠的恶意结成了网,紧紧地攀附住了在场一对夫妻的脚后跟。
金铜色眼眸的青年像在吟诵一首高咏叹调,无处不在的贵气与伴随而来的奇异空洞撕咬吞噬着这方空间。
窒息。
与方才判若两人。
大冢夫人整个人被钉在原地,她的呼吸急促,脸颊边的红晕却越来越浓。她的手指在抽搐,她听见她自己开口说了话,就像忠诚的教徒面对自己心中独一无二的神明:“是。”
“我会尊重您的爱好,我欣赏所有的追求,无论是被评价为荒唐怪诞,还是光明尊贵,我对一切不违背意志的追求给予绝对的允许与尊重。”
“那么夫人,您找到您的艺术品了吗?”
“当然。■■。”
“——是您啊。”
大冢本矢此刻已经彻底软了腿,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如同着了魔一般几乎要跪倒在青年的脚底下,仿佛下一秒就要虔诚地亲吻他的手背,而一直背对着他的青年,保持着他的姿势未曾回头。
就好像,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时碾死的蝼蚁。
他忍受不了这般的轻蔑与忽视。
于是他握紧了刀,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从所未有的勇气,似乎想要打破这魔障的气氛,找回自己实行犯罪以来的优越感—— 而不是现在这种就像平时面对妻子一样的唯唯诺诺。
“不管你现在干了什么,但是,不要轻举妄动!要不然我就杀了他!”大冢本矢用尽一身的气力吼出这句话,然而他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满脸的皱纹堆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厌恶憎恨的猴子。
对,猴子。
青年没有理他,甚至没有因为这一句话中的任何一个字而有什么动作。
大冢本矢听到了笑声。
该怎么形容这样的笑声呢?从喉咙深处发出的震颤,犹如坠入了冰冻三尺下无尽的黑暗深渊,被寒冷包围时陡然点亮了焰火,不足片刻又被狂潮所熄灭——凋零腐败的花朵,用最后一根尖锐的刺发出泣血的哀鸣。
然后杀死了一只白鸟。
他听见那人这么对自己的妻子说。
“您爱您的丈夫吗?”
“不,■■,他是恶心而卑劣的蛆虫,是尊贵的神底下苟且偷生的老鼠。——我厌恶他,■■。”
“那么,您允许他染指您的艺术品吗?”
【宿主当前■■值,98.0%】
“不,他没有资格拥有这份殊荣。”
“很好。”
愉悦的声音,无尽的冷漠。
“那……”
“就如同对待失败的不完美成品一样,净化他的灵魂使其灰飞烟灭吧。”
“污浊的东西不应存在于世。”
“但随君意。”
大冢本矢身坠冰窖。
“不!你不能这么做!杀了我的话你自己也会因为这个家伙而堕入地狱的!别忘了地下室的那群人,他迟早会揭发你,他在挑、拨、离——”
间啊。
行尸走肉的夫人夺过了丈夫手上的刀,毫不犹豫。
【宿主当前■■值,98.5%】
青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似昏昏欲睡,长卷发的温柔夫人脸上还沾着残留的痕迹,她随意将手中换了个色号的凶器丢在地板上,随后缓缓靠近了最完美的艺术品。
不需要她去做任何雕琢,浑然天成的美感,绝对完美、让她为之疯狂、一定会令世人赞叹迷恋的艺术品。
只是,她刚想搂住、或者亲吻他时,青年转过身,无视了地上的狼藉与一座喷泉还没涌完的基底,上一秒的表情没能在脸上被五官宠幸很久,就被切换成了一般人类见到污秽的神态。
“抱歉,大冢夫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青年不知从哪里抽了一张纸擦拭着自己干干净净的手,嘴里嘟囔,仔细听还能听出委屈。
“虽然他们之前好像误会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再重申一遍。”
“我和卷毛天生相性很差。”
“特指——莫名其妙的非自然卷。”
至于松田,他可是真正完美的自然卷哦。
谁让他之前自己对号入座了。
【宿主当前■■值,98.8%】
僵硬在原地的、真正被针对的长卷发夫人表情空白,茫然不似作假,先前的模样像debuff加身,而如今则为debuff全部清除。
?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接下来的一幕让大冢夫人直观的感受到了青年的区别对待和两极性格。
恶人役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倒地不起的下垂眼,像王子轻柔地对待仅仅是陷入沉眠的睡美人。将他搀扶到沙发上与卷毛并排,然后状似狠狠地摁住两人的脑袋,咬了一下下唇后在他们耳边发出了恶魔的低语。
“一定要把、你们两个好、好、揍一顿。”
“不听好人言的混蛋们。”
【检测到宿主■■极速下降,当前数值0%,心平气和才是大道理!】
……
难得泷川与见没有和系统直接弩张剑拔,一人一统之间完全莫得一点就燃的火药味,仅仅是十分谜语的对话。
[T?]
【在在在——】
[……]
【有没有想我呢?这么久没说话,你可终于舍得放下身段了?】
[哈。]
泷川与见轻轻笑起来,他弯下腰捂着自己的肚子,不知为何而笑的笑容轻飘飘的,犹如一张一撕就碎的白纸。
“人类的记忆与本质并不能够混为一谈,对吧?”
【……】
【我完全赞同。】
[是他们?]
【是。】
……
中川静子被一通电话招呼过来的时候内心情绪短时间内还没有平复下来,什么叫“我抓住凶手了哦”什么叫“不过死了个人”,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到了现场后,连她都站在门口静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立马封锁现场,顺便抓捕住犯人,不过几分钟后,她才发现其实并不需要这么麻烦。
因为,坐在地上看起来像在闭目养神的青年在此之前搞定了一切。
而那个淡定打电话的混蛋在看见了她后,还有心情没心没肺的笑上几声,自己跟个没事人样的吩咐这吩咐那,跟一个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与犯人斗智斗勇的正常人毫不相干。
“中川警官?你不会被吓到了吧?”泷川与见调侃。
中川静子很想骂人,但出于职业素养她没有将脏字脱口而出,况且谁知不知道泷川与见是不是在逞强,毕竟……他的面前可是摆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啊!
是大冢本矢。
已经有警员迅速带走了被绳子缚束住的大冢夫人,中川静子与这位先前见面还端庄优雅的女士对视一眼,却只看见两颗眼球下,茫然而空洞的神色。
失魂落魄,真正意义上的。
“大概是因为发生这些事情之后崩溃了吧?”泷川与见漫不经心,“亲手杀掉了自己的丈夫,一切处心积虑被拆穿,所作所为都被当做伤疤扒开供人观赏,夫人她有很严重的精神病。”
中川静子想到了她边赶过来的时候,和泷川与见进行的一通费钱的电话,那时对方粗略说了一些关于大冢夫人的事情。
“完美主义者?”
“另外一种意义上的。”泷川与见如此回答,他对此可是颇有体会,“似乎一心想要打磨出最完美的艺术品,我指的是什么你肯定清楚。”
“哦对了,失踪案的受害者是学生吧?”
“是。”
“那我百分百确定了,那家伙仗着自己慈善家的身份资助他人,估计通过什么理由把人家约过来然后与其丈夫对人家做些惨无人道的事。”
泷川与见打了个哈欠,“最终把目标放在我身上了,不过我能干出这事他也没料想到吧。”他这话说着也没太大恐惧,就是陈述一件非常普通平常的事。
“把自己送监狱里去了。”
中川静子额角在跳。
他们查了那么久的事情就被这个家伙没多久破掉,虽然对方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还帮忙了,但果然感觉自己前不久的努力都打了水漂啊!所以她熬那么久的夜,查的那么多资料到底有什么用?
上头在搞什么啊?
最终的矛头还是回到了上面呢。
“我可不想在这里做笔录,中川警官?麻烦带上那两个家伙。”
泷川与见抬起头,眼角微眯带点困倦,他撇过头的样子有多不屑,他的眼神就有多在意。
“可别让他们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