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川与见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子不是那么的好用。

什么？什么叫祝他在警校生活愉快？首先愉不愉快不说，他身体的本能让他自己对警察有着天生的排斥，无论是中川静子还是请他吃饭的小警官，哪怕到冲田正这样级别的人他的初印象几乎都是负分。

还有最初想要逃避的感觉，虽然控制住自己压抑，但是，影响还是深深的留在了心里。

就冲这点，是以前的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至少、至少不是一个可以进警校的人。

“您在开什么烂玩笑吗？”泷川与见在这种时候一如既往地使用敬语，原本随意的坐姿也如同对方一般端正起来，此时的他才有了一点点严肃的表情。

“是选择性忽略了这件事么？也对，于你而言，大多事情都是不重要的。”冲田正最开始也蹙眉，但后来不知脑补了什么豁然开朗，弄得自己好像多了解泷川一样。

在这个方面还是不要学习中川警官比较好，脑补太多根本不是什么好习惯啊！特别是这种……自己脑补了事情又不让对方知道，有个剧本不分享，跨频道交流的难度太高了啊！

即使是有强得不像人的推理能力的他，面对这种情况也会很苦恼的好吧。

“不不不，警视老头子，您到现在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泷川与见认为是两人的“初见面”让对方对自己有了误解，他的眼眸逐渐蒙上了一层灰雾，人设在不知不觉间切换。

“从一开始，我们的交流是单方面的——您应该明白。”泷川与见如此说道，神态酷似一位侃侃而谈的说书人，一言一语都带着诡异而又莫名悦耳的韵律。“我很感谢您所批准的信息分享，虽然就是两方都不会有害就是了，但，请不要将过去代入现实太多了。”

“？”冲田正不知道对面的青年忽然一时兴起抽了什么风，反正这突如其来的类似叛逆的言论他是没搞懂一个字，倒不是他愚蠢，而是这番话实在没头没脑。

不要将过去代入现实太多了？

是指他的态度吗？如果是这方面的话，那倒没错。冲田正认真地往这方面思考——的确从一开始他就对这个身份不凡的青年抱有一定滤镜，这是可以被原谅的人类普遍反应。

但是拥有敏锐直觉和超强侦探能力的泷川似乎不喜欢这样的滤镜，好吧，大部分侦探都会讨厌刻板印象，如果有名的侦探都只能用福尔摩斯形容，那么这个世界也会变得无趣许多。

他可以理解这位青年的心情。

于是自认为已经将对方看透了的冲田正给自己的想法点了个赞，随后一双眼角已有鱼尾纹的眼睛炯炯有神，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

“真是足够有趣的性格啊。”

泷川与见：？

（从此讨厌与脑补党对弈。

泷川与见似乎还要开口说什么，然而冲田正不打算给这位心浮气躁的年轻人机会了，他站起身推开椅子，干脆利落的表示这场临时会议就此结束，顺带发表了更进一步的希望他在警校如何如何云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

徒留站在公园附近的泷川与见一脸问号。

我知道你们这群当警察的人效率很高没错，但你这差不多算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这就是您锻炼出来的目空一切本领么？鄙人眼拙，不胜荣幸了是吧？

“算了，总体来说不算什么坏事。”泷川与见收敛了那副面孔，左手撑在后颈舒展了一下身子骨，“估计会吓那两个家伙一跳吧？”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绝对不知道这个消息，就连他自己都是刚刚才知晓，他的冤种系统最开始基本信息都不肯透露，这个稍微似乎有点那么重要的信息肯定也会屏蔽。

系统，我已经看透你的本质了。

“只是……”

“我哪天开学？？？”

冲田正这个好家伙，给我留下没重磅八个蛋也不肯具体阐述，这些事情果然到最后还要靠他自己全部来一遍吧？费心费力费时费脑，忽然地，他很理解那群小警官对于头发的重视程度了。

……

夜深人静，乌鸦啼鸣。今晚的月色并不如诗如画，相反，月色像是厌倦了黑夜于是隐匿了行踪，所视之处，无不是黑茫茫的一片。

一辆低调的黑色保时捷365a缓缓从黑暗的小道中驶过，碾碎一路碎石与鲜花野草。

车内，浑身都裹着黑漆漆大衣的男人面色黑沉沉的，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他手上的通讯工具亮着黑夜中唯一一抹光，而现在，正显示着一封没有落款的邮件。

【明天由你接替维欧尼，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搭档。

那是忠诚于洛亚的人。】

不知是扫到了哪一个词语戳中了男人心里的某个点，他冷笑一声，随后熟练地将短信毁尸灭迹，左手一直保持着放置于腰间的动作，此时却微微屈指，将左手紧紧攥住。

维、欧、尼？

……

每当黑夜来临的时候总是泷川与见一整天中心情最不好的时刻，黑夜来临意味着他得睡觉，但是……他的失眠属性过分严重，哪怕是躺在一个极其舒适的环境之下他也可能纠结两个小时都睡不着，关键是，那种时候他的脑子也不会像白天那样灵光清醒，特别是在失眠失多了后，反而是整晚都处在一种极度混沌的状态，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总之就是很难受。

他本来以为开学时间距离不久，但万万没想到当他去查询的时候竟然还有二十多天？他的花瓶大别墅他又进不去，钱包里的福泽谕吉少得可怜，他现在去找冲田正要个居所还来得及吗？

看他的样子应该有不少类似于安全屋的隐蔽之地吧？

泷川与见扯了扯自己银白色的发尾，不一会儿就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和这个老头子的关系即使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样，但，还不至于亲密到那种程度。

那种一看就牵扯到别人不少秘密的安全屋，怎么可能拱手相让呢。况且，泷川与见自己还嫌弃里面的条件，一想到公园附近那个，他就不禁下意识对比起了脑子里浮现出的一处地方。

同样很隐蔽，同样是在公园旁掩人耳目的集装箱里，为什么他脑子里那个就打理得那么整齐呢？所以说老头子果然不是会过日子的人吧。

由于实在太过无聊，泷川与见纡尊降贵开始和系统讲话。

“TTT在吗？”

【你不如叫我TNT得了。真有够难听的。】泷川与见仿佛能够想象系统翻了个白眼，满脸嫌弃。

“诶，我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有够麻烦的，你不应该担心一下吗？”泷川与见拉长声音，似乎在抱怨，“警校什么的，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吃人的地方诶，我根本无法适应那里吧。”

“看起来原来的我真的还是有点本事，进入警察学校学习的条件，几乎都是完美达成。”

“除了——笔试不是满分以外。”

系统沉默。

泷川与见在试探。试探这副躯体与他本人的联系。

泷川随心所欲，他才不管系统后来又会想些什么、误解什么，他晃了晃手唤出面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存在感一直很强的■■值。

【■■值：92.9%/93.8%】

系统在他脑子里都播报过那么多次■■值变化了，结合每次的情景，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够或多或少有点猜测，而不是毫无头绪。

更何况现在思考的人是泷川与见。

“所以这个指数果然是双标吧？在面对那两个混蛋的时候保持着10%以下，甚至大部分时间都是zero，嗯……”泷川与见托着腮帮子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却显得分外薄凉，“看来无论是你和我都一样。”

系统，系统不想说话，大概是被无语了。

“让我猜猜，这样的对象会有几个？”泷川与见自顾自地说着，他才不在乎有没有人和他对话，他只是需要将这些信息传达而已。

“一、二、三、四……”

“我的容忍限度只有五个哦。”

……

冲田正在调查泷川与见。

曾经他有所耳闻，这个孩子天资聪颖，完美继承了他父母的一些特质，只是情感感知淡薄，看淡一切都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不是没有接触过这类人，通常都是因为从小的成长环境没有美好的回忆，缺少关爱而导致的短板，他早就设想过他与泷川与见的见面。

但真的没料想到会是这个样子。以前执行过一些特殊任务的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个孩子不仅仅是有情感问题，更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不存在感，还有虚假。

按理来说，他先前似乎是一直在学习，后来凭自己的意愿考上了警察学校，这样的经历不至于培养出如此趋势不妙的人格，就像是人生经历的程序错乱，突兀感、极端感，被通通搅和在一个人身上，色彩极为强烈然而内心是空虚茫然。

幸好，只能说幸好。冲田正发出了不知道多少次如此的感慨，那个孩子是在警察这边长大的。

如果陪在她身边，早就不会这个样子了。

正在发呆的泷川与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摸了摸手臂上突然出现的鸡皮疙瘩，他寻思自己也没有仇家，于是很迷惑。

殊不知，一个对他而言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看到了他的本质。

虚伪。他是这么评价的。

……

“让一个人彻底消失在世界上，且被人相信的方法除了死亡还有什么？”

“谁知道呢。”

倚靠在黑暗中的男人姿态随意，他一个人神神秘秘地自言自语，黑夜遮掩了他变幻莫测的神情，远处的月亮使他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此时若有人路过，哪怕是重度感冒患者都能够感觉到此地浓重的铁锈味，夹杂着一股难以描述的焦臭，让人联想到一些可怕的东西，不禁怀疑是哪路的怪物接受了祭品。

怪物。

“我喜欢这个称呼。但不代表，我不可以牺牲掉它。”男人轻轻地哼唱着一首语调欢快的儿歌，西装裤腿上的污渍粘在他的皮肤上冰凉而诡异，他捻起自己耳边的一丝黑发，表情莫名沉醉。

“你说对吧，女明星？”

从黑暗中传出一阵轻笑，黑夜的血盆大口之中一个人的身形出现，那个人隐藏得太过完美以至于在她主动出现前根本没有人发现得了。

当然，男人除外。

“所以你要做什么？”金发的女人点起了一根烟，烟雾缭绕笼罩了她灿金色的长发，朦朦胧胧的颇有几分意味。

“没干什么，只是想休息一会儿。”男人抱怨道，“不纯净的东西我接触的太多太多了，跟在阿琴身边整天都要面对那群恶臭的老鼠，这种感觉太恶心了不是吗？”

“哦？”女人好奇，饶有兴趣，“你想去找你的世外桃源？”

“我很乐意被这么理解，但可惜，恐怕我所追逐的地方我尚且不能达到。”男人不动声色的避开一步——他讨厌烟味，浑浊而斑驳，太不干净了。

“我看上了一双眼睛。你知道吗，它真的真的很漂亮，它是价值连城、哦——是无价的珍宝。”举止一直正常的男人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宛若一名忠诚的狂信徒，他的眼神中染上了丝丝迷恋，像堕入爱河不可自拔的疯子。

“最最最最让我心动的是，那也是我的眼睛啊。”

月光忽明忽灭，烟雾若隐若现，金发女人抬头，看着男人那双简直不像在黑暗中浸染了极长时间的眼睛，干净透明到连她都想珍藏——如果不是因为那里面的情绪太过于极端的话。

“那，祝你好运。”

“■■■。”

……

泷川与见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气流钻入他的气管，引得一阵痒痛。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金铜色的眼睛此刻除了茫然就是带着不知所措的惊恐。

梦……？

月亮与烟雾，女人与男人，云里雾里的对话和诡异沉寂的气氛，哪怕在梦里面都仿若身临其境的残酷场面，那种血腥味……

那是谁？

他指的是，他看清的那个男人。

——有一双完美无瑕的、绝对纯净的、堪比太阳无限光芒的金色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