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白塔广场。

许诺起得比闹钟还早，昨夜卫言并没有再找她，而是托人给安排好了临时公寓，睡得早，今日便神清气爽。

到了广场，大块石砖铺筑的地面已有稀疏的操练者，大多数是在跑步热身。她神情严肃地背手围着大部队转了几圈，选定目标区域，找了个僻静地坐下。

既然目的是找一位至少能参加火神杯的搭档，就不能以身材、颜值为观察重点，毕竟她已经亲过一个各方面都堪称顶级的哨兵，对这种世俗的欲望要求没那么大。

重点应在实力、性格和默契度。默契度只能容后再论，前两项她应该能看出个大概来。

许诺摸着下巴，视线毫不掩饰地扫过十米开外的哨兵，神色肃穆，不时皱眉沉思。

广场上的哨兵们早就在这位向导踏上第一个石阶时就注意到了她。

白塔向来对他们管得严，平日里住宿、吃饭、训练都必须与向导隔开，生怕放任双方交往会一个不小心伤到向导。近些年还规定除B级以上哨兵，其他人不允许在闲暇时主动找向导说话，导致有些低级哨兵过了最佳配对年龄也从未得到过向导的视线倾注。

而这里是大广场，属于哨兵日常最勤出现的地方，周围一整片区域都鲜少有向导经过。是以，今日一早，当有着向导气息的女孩背手围着他们胡乱转悠时，看似平静的哨兵团体已然掀起轩然大波。

训练有素的他们并没有喧哗，只是——跑步的挺直了背脊，亮出两臂虬结的肌肉；打拳的弓腰垂头，显露流畅的腰部线条；刚到休息区的一个箭步跨回训练区，继续挥汗如雨；格斗的更是铆足了劲要揍死对方，顶着两只熊猫眼，展示自身最强武力。

整个广场上，尤其是许诺重点观察的片区，哨兵们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全活跃起来，像一个个精神抖擞展的花孔雀，在这位唯一的向导面前疯狂展露尾羽。

而许诺......许诺还在费劲地辨认。

她发现光靠观察猜不出哨兵的具体等级，满目扫下来，只能勉强判断哪些人的等级在自己之上，人一多，感应便越发模糊。

什么独属于高级哨兵的气息，她压根没感受到。

正低着头呢，面前忽然出现一只毛茸茸的长尾巴，再“啪嗒”过来两只柔软的小山竹爪垫，见她没有抵触，圆乎乎的脑袋立刻凑过来蹭腿。

这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猫。

它见许诺的视线关注，抬起爪子，粉嫩的小舌轻舔爪垫，然后冲她眨了眨绿油油的眼睛。

“喵~”连声音都是嗲嗲的。

许诺捂住胸口，没顶住可爱暴击。

她四处张望，想知道是谁的精神体，小猫尾巴“咻”地圈住她手指，将注意力拉回来，小声叫:“喵喵。”

好吧，不管是谁的精神体，先让她撸一把。

许诺伸出手指放在小猫头顶，习惯性先交换气味以防应激，它却立即仰头闻了闻，而后伸出舌头开始舔舐。

指头湿漉漉的，小猫舌头的倒刺挂在皮肤上有点痒，想到精神体到底与哨兵共感，许诺有些不好意思，收回了手。

小猫像是不解地歪头望她，见她没反应，原地蓄力，跳到了女孩膝上。

“喵嗷~”

许诺忍俊不禁:“好吧，看在你这么主动的份上。”

她在小猫头顶揉了揉，又挠挠下巴，它舒服地打着呼噜，收缩爪垫，再趁她一个不留心，硬挤进怀里。

“喵~”它的脑袋埋到许诺臂弯，像是找到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了。

许诺被它逗笑，又轻轻替它顺毛，柔声说:“你是谁家的小猫呀？”

小猫像是睡着了，咕噜咕噜不说话，浑身茸茸的猫毛散发热气，像个乖巧的暖手宝。

许诺便索性抱猫站起来。

说来奇怪，最近遇到的哨兵精神体都少得可怜，最常见的是某人那只大灰狼，还有护卫小队的两只，全是大型野兽，很久没看见这么可爱的小精神体了。

虽然比起小型毛茸茸，许诺的个人偏好还是看似凶猛实则乖巧的大型猛兽，但看久了忽然换个口味，也不赖。

她朝哨兵堆走去，而随着她的靠近，每迈出一步，那群哨兵便群情激昂几分，锻炼速度跟开了倍速似的，恨不得把肌肉鼓胀上天。

“喵——”不知何时，小黑猫醒了，在怀中昂起小脑袋，目光不善地盯着这群人。

许诺一拍它脑袋:“坐下。”

小黑猫委屈地“嗷呜”一声，“啪嗒”坐下。

许诺走向其中一位背对她的哨兵，在面前站定。

她犹豫了会称呼，道:“你好，哨兵。”

这位哨兵立时像打了鸡血般跳转回身，激灵道:“您好，向导！”

“呃，那个……方便问下等级吗？”许诺说，“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可以不用说。”

“方便，向导！我是C级，精神体为猫头鹰，在白塔受训两年，出过十次C级任务，两次B级任务，全都圆满完成活着回来了！”

他豆子似的把自己倒干净，笨拙又真诚。

许诺笑:“那很厉害了。”

哨兵脸上飞出红晕，他身旁十几道视线既羡慕又嫉妒。

“很，很高兴认识您，”他结巴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这句话让许诺幻视上辈子的某动某通热线客服，都说顾客是上帝，哨兵们对向导的态度可属实比上帝还好。

回想起来，哪怕蒋臣这类B级哨兵，初见时对她也十分敬重，A级哨兵则相反，诸如卫言和宗澜，他们与向导的相处方式虽说也以保护为主，但较为平等。

看来哨兵到了A级也稀缺，不缺匹配的向导。

这对许诺并不是个好消息。她正处于不尴不尬的B级，精神力经过上次的战斗有提升，达到了层级中等，搭配B级哨兵战斗全程绰绰有余，但要保证比赛结果最好得搭配A级，可人家也不缺向导。

而且这茫茫白塔中，上哪才能找到稀少的A级哨兵？

她小声问:“你知道哪里有A级哨兵吗？”

哨兵即刻道:“您是在寻找搭档还是伴侣？如果只是需要共同工作一段时间的搭档，并不用只找一位哨兵，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愿意服务于您！”

他一说完，周围热切的视线便聚集到许诺身上，怀里的黑猫立即炸毛了。

许诺摁住它的后脖颈:“所有人？”

“是的，您昨天才乘车到达，还不太了解。在白塔，向导一对多非常常见，尤其是我们这种低级哨兵，如果您愿意让我们为您效劳，已经是最大的荣幸，无论什么任务，上刀山下火海，都会为您完成。”

许诺扫一眼周身二十几个哨兵，他们个个身强体壮、精神抖擞:“这……有些兴师动众了吧。”

她不过想参加个比赛，如果合适再考虑长期发展。

“怎么会呢？您接了任务是不需要离开白塔的，都交给我们好了，届时任务完成，也算在您身上。”

许诺茫然——比赛也不用去吗？

“当然，如果我们负伤回来…您……您能施舍给我们一点净化就好了。”哨兵小心翼翼道。

许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他慌张起来:“怎么了？是很为难吗？其实不净化也没关系，能为您服务已经很满足了，此前我从来没有和向导说过话，没有充足的准备，或许太唐突了，您千万不要生气……”

许诺摇摇头。

向导与哨兵之间的待遇差距太大，让她已感到不适。

她望向遥远的实验楼顶端。

唐宁月温柔和蔼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身后有条不紊的实验室在为白塔变得更强大作贡献。

可广场这群哨兵同样也在贡献。他们是白塔数量最多的群体，出生入死做着最危险的工作——清扫成群异变种、守卫被攻击的人类聚集地、探索未进入的污染区……最终换来的却是连向导的净化都不敢奢望。

听说每一年，白塔的决议席都会与S级哨兵向导共商大事，那些顶层的人中就从未想过平衡一些双方待遇么？

由于五感敏锐的天生缺陷，几乎所有哨兵都对净化体内污染、保持情绪稳定极度渴望，这样下去，势必会催使底层哨兵如飞蛾扑火般为向导牺牲自我，加剧阶级差异。

届时，后期灭世战争发动，越来越多的哨兵难以接受净化，只能成为耗材，要么战死，要么畸变——白塔的管理彻底失衡。

这或许便是原文最终的剧情线，一场巨大的灾变摧毁世界，所有势力重新洗牌，活下来的一小部分人类再次重建家园。

也许那时，向导哨兵之间的差异不再那么大，可这种改变的代价是巨大的，哪怕是许诺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在这场灾难中活下去——剧情线已然因她的存在剧变。

她低头:“可如果……”

如果，剧情主线能受人为影响彻底改变的话……

那么她穿越而来，作为唯一知道这个世界最终走向的人，是否肩负着改变的责任？

从前一味逃避，危险却接踵而至，逃脱不开——因为害怕死亡便不努力挣扎，这样真的对么？

她握紧了拳。

那就改变吧，从这一刻开始。

她仿佛下定了决心。

“没关系，我现在就能为你们做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