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大姐冷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开口说：“请还原副本。”
秦岁星把在办公室说的又说了一遍。
“解题方法是，认出怪物客人的身份是真正的食物，并叫出它们的名字！”
裘大姐的脸已经被烧着了，她整个人沐浴在烈火中。但她毫无知觉。
甚至整个店里的员工和怪物客人都在尖叫时，她也没皱一下眉头。
那可是由人类心脏引起的烈火啊，她居然毫不为之所动。
可见其实力。
裘大姐说道：“正确。”
她接着说：“最后一问，请说出副本核心卡牌的形态和持有人。”
秦岁星毫不犹豫地回答：“卡牌形态：邴央止！持有人：裘萍安！”
只有这样，她才能最大程度的保护自己的儿子。
成为卡牌的儿子，永远不会消失。
——如果没有人索要副本卡牌的话。
裘萍安的嘴唇微微颤抖。是啊，他是灾厄啊，怎么可能不索要副本卡牌。
邴央止慢慢从裘萍安的背后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微笑，不是那种僵硬的像模板一样的微笑，而是真正地，属于他的微笑，温和、拘谨和被解放的安慰情绪。
他静静地看着门口的众人。
他再也没有那么精致，也没有那么整洁。
他穿着破旧的白色制服，上面全都是污渍。是火锅汤的红油污渍。
从头发到围裙。
一片狼藉。
他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裘萍安，“妈，我走了，你别难过了，好好的。”
这次，是真的要走了。
裘萍安的双手想要拉住他，可却被规则限制了行动。
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泪，可却怎么也流不出来了。从他为儿子报仇的那一刻，她就再也不能哭了。
她是被仇恨裹挟的傀儡，是被APP利用的提线木偶。
只见到邴央止化作成一张纯金色的卡牌，直直地朝着秦岁星飞来。
秦岁星一把接过。可心中的警铃却开始疯狂大作。
到底怎么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眼看着整个海底老火锅店都要坍塌了，一片橙红色的火光中，那些服务员静静地站在裘大姐身后，慢慢被烧成了黑色的焦炭。
扭头看其余人都已经坐上了电梯，电梯门被韩步和桂云西把着，“快点啊！磨蹭什么呢？！”
方菲在一旁听到了所有，包括副本的还原和最后的一切。
她着急地看向裘萍安，“裘大姐！你能不能逃出来啊？”
裘萍安的下半身已经慢慢开始消散了，她守了许久的这家火锅店，守了许久的儿子，终是会被这一场烈火吞噬，最后灰飞烟灭。
她突然抬头望向方菲，眼神变得哀伤。
“孩子，对不起。”
“你踩了我的【错误点】。”
一把尖刀从裘萍安的手里瞬间飞出，砍破了火焰蒸腾的气流，径直朝着方菲袭来！！
而秦岁星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背上背着的白谨礼令他脚步慢了许多。
他想到了！
完了！
“噗呲——”
利器划入血肉的声音响起。
那有神彩的眼神一瞬间开始涣散。
“雅葶！！！！”
只见楚雅葶挡在了方菲前面，尖刀刀锋直接划断了她的脖子。
方菲被溅的身上都是血，她不敢置信地抱住了楚雅葶。
那一瞬间是怎么样的心情呢？
不是劫后余生，也不是悲痛万分，而是空白。
空白。
方菲脑海里只有空白。
这是一种创伤应激保护。
同样的事情，第二次在她面前发生了。一个相熟的朋友，死在她眼前。
她呆呆地搂住楚雅葶，泪水只是任它流出，方菲毫无觉察。
“呵……呵……呵……”
楚雅葶喘着气，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韩步早已经冲到了这边，满脸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我……想……回家。”
楚雅葶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或许根本没有家。
都说人死前会有人生走马灯，可楚雅葶根本没有看到自己的人生。
她脑海中有的，只是坐上白色轿车后的画面。
她是怎样长大的，父母是谁，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家住在哪儿。
这些她都没有。
“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为穿越。这辆车就像是时空穿梭器。”
“【睿出行】就是这场穿越的幕后平台，它需要乘客坐着车前往不同的目的地，并在目的地完成相应的任务。”
“目的地分为白天场和午夜场，难度等级由低到高分别是入门级、幻想级、噩梦级和现实级。”
“难度越高，越容易有人死亡。”
“而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
为什么她记忆里最清晰的只有这些了？
她只是一个，用来给新人解释规则的……NPC？
楚雅葶眼里的光芒彻底没有了。
韩步跪在她面前，泣不成声。
“为什么！！！”
站在火里的裘萍安叹了口气，“我控制不了，一切规则由策划师制定。”
“在【睿】的副本中，策划师的规则至高无上。”
秦岁星不停地喘着气，眼睛里已经是通红一片。他手背上青筋凸起，恨不得立马切回大号炸毁整个系统！
他明明发过誓的，他跟那个人发过誓的，要带所有玩家平安离开副本的……
突然心有所感，仿佛脑海里触碰到了某样开关……原来如此，他想起来了被动技能的用法。而此刻，却已经有些晚了。
他看向神情漠然的裘大姐，“是因为……方菲在接生日王冠时，没有说【谢谢】？”
裘大姐看了秦岁星一眼，默认了。
只是为了一句话，就要杀掉一个人吗？
这样的规则公平吗？
裘萍安已经变成了一片泡沫似的光斑了，她叹息着：“越有在乎的人，越是难走到最后。”
“灾厄，你也不例外……”
韩步搂着楚雅葶的尸体，被血渍染成了宛如鬼怪。
他抬头看了众人一眼，随后慢慢地站起身，抱着楚雅葶的尸体，往店里的火焰中走去。
方菲连忙拉住他，“你干什么！”
韩步低声说：“我想，我们的任务应该已经完成了。”
“我应该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秦岁星背着白谨礼，没有办法去拉住韩步，他有些着急地大喊：“我能想到办法救你们的！你别这样！”
韩步回过头来，看向秦岁星，道：“我们不是人类，我们是生活在副本世界的NPC。”
“我撒谎了，我脑海里的设定比楚雅葶和苗苗都要完善。”
站在电梯里的桂云西听后也连忙跑了出来，“等等，你说……苗苗？”
“是的。苗苗也是向导NPC，和我跟楚雅葶一样，承担着向所有玩家解释说明的职责，到了一定时间就会下线。”
“一般来讲，在你们的视角里，我们最后会被其他副本里的鬼怪杀死。”
“可能是过了入门级后的幻想级，也可能是在去幻想级的某条黄泉路上。”
“可是苗苗没有那么做，雅葶也没有，我……也不愿意！”
“我们要自己选择自己的死法。”
桂云西有些失魂落魄，他喃喃自语道：“苗苗……是NPC？”
韩步平常沉默了太久，实在是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沉默，很可能会透露出什么从而被【睿】直接抹杀。
可现在，他已经无所畏惧了。
“我们有无数个分身，被安排进了许多新人团队，苗苗、楚雅葶和我，或许还有其他人，我们只不过是被设定好带你们通过【新手村】的NPC。”
“我们没有身为人类的记忆，只有一些被设定好的事情。”
他看了秦岁星一眼，“比如，提醒你尹逅是个女演员。”
“她得的奖是金月金太阳都无所谓，最重要是提供信息。”
“因为灾厄的存在，入门级的任务变成了接近现实级。”
“于是我被设定了，知道许多的事情和信息。用来在适当地方帮助你们。”
秦岁星开口道：“所以你帮方菲开路打开了音响；你和雅葶也帮我放置好了心脏？”
是啊，普通人类怎么可能拥有这种能力和胆识呢？
韩步苦笑道：“我们的作用仅限于此了。”
“秦岁星，谢谢你愿意听我讲完这些。”
“现在，不要拦我，让我自己选择自己的未来吧。”
“就像你，选择了属于你的未来一样。”
秦岁星被震撼了，韩步知道的，好像要比他想象中多得多。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
韩步横抱着楚雅葶的尸体，往火海里走去。和他的名字一样，一步又一步，坚定地不再回头。
“有机会去恨睡高中看看吧，那里应该会有我和雅葶的档案……”
“好想知道我们被选为NPC之前是什么样子的啊……”
“那一定是段，特别好的生活。”
秦岁星看向那个背影，心里也升起了许多疑问。可他此刻也只是说了句“走吧”，便往电梯里走去。
此刻，李祝秀把着电梯门，看向外面，桂云西和方菲还在失神的状态。
秦岁星大喊了一声：“喂！再不走，你俩要变成烤肉啦！！！”
秦岁星用腿卡着电梯门，冲李祝秀使了个眼色，李祝秀便跑了过去，一手拽一个，把他们拖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闭。
自动往上行。
再次打开时，几人看到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云层翻滚着，一切都真实的不像样。
秦岁星笑了笑，“复刻现实世界的副本世界吗？真有意思。”
他背着白谨礼走出了一楼的小门。
他看了一眼门口灯牌，白底红字，“海底老火锅”五个大字清晰分明，前面还画着一个圆圈，里面写着“Die”。
“啧，这个副本也太客气了，还管人叫爹啊。”
他将白谨礼放在了地上，从李祝秀手里接过方菲，并狠狠给方菲甩了一个耳光。
方菲痛的清醒过来，眼泪鼻涕一起流着。
秦岁星叹口气，“为了他们，也要好好活着吧。”
“如果心里很生气，那就努力破解副本，好让我炸了它。”
方菲垂下眼皮，微微点了点头。
“结果我还是没找到我的蓝色卡片。”秦岁星摸了摸下巴，“我到底丢在哪里了呢？”
他打了个响指。
只见他整个人突然变矮了不少，眉目清秀，后脑勺头发瞬间长了许多，整个人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李祝秀和方菲看的一愣一愣。
这是……魔法？
就连桂云西都被吓得清醒了许多。
秦岁星笑了笑，“各位，看烟花啦！”
又是一个响指。
只听见一声爆炸轰隆地响起，整个小门连同灯牌和电梯，包括整个地下一层都飞上了天空，最终绽放成一朵绚烂的烟花。
那家装满了故事和秘密的海底老火锅店，最终粉身碎骨，再也不会有人等在店门口叫号了。
那些踩了【错误点】被抹杀意识的人，那些被规则变成怪物的蔬菜，那些罪恶，那些诅咒，和他们失去的两位伙伴，连同无数个对这世界的疑问一起，都变成了永远封闭的枷锁。
而炸在天空的绚丽的烟花，也正式开启了秦岁星和副本的战争。
他在张扬又高调的宣布，喜欢炸副本的灾厄又回来啦！
也希望那个重要的人能看到。
我没让你失望。
我还是没有选择做夹起尾巴逃跑的懦夫，我是照亮所有人前行的繁星。
我是秦岁星。
副本，你爷爷我回来了！
方菲看向那微曦的夜空，喃喃自语：“雅葶，对不起，我食言了。没能保护你。”
秦岁星咧开了嘴角，“雅葶不会怪你的。”
方菲扭头看向他。
秦岁星抬着头，扬起下巴，眼睛里仿佛装满了整片宇宙，爆炸后卷起的气流吹过发梢，他罕见地温柔地说：
“他们一定会成为更好的人。”
“我们只用期盼着下次再见，就好了。”
方菲在那样的秦岁星脸上，朦胧中好像见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