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羡的到来果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整个至善楼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二楼的女学子顾着矜持没能下去，秦昭却是一大早就拉着阮依依下去了。
封羡在丙字班，八尺高的少年郎穿着湖蓝色的长袍靠坐在座位上。
一看就是练家子，宽阔的身姿鞠在小巧的座位里，腿脚都延出来一大截。
封氏一族优越的血脉遗传显然没有遗忘封羡。过于立体的五官在他的脸上多了股不羁的味道。
不同于方修浮于表面的尖刺，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睥睨世间万物的劣性。
几个安亲王麾下的大臣之子绕在他身边赔笑着。
“封羡！”
秦昭提着裙摆跃进教室，阮依依就站在门外等着。
封羡从书袋里摸出书本，懒懒抬眸，“封羡也是你叫的？”
秦昭半点不怵，扬起明媚的笑容，“王妃说过，我可以叫你名字的！”
封羡轻嗤一声。
“封羡，你怎么也来予真了？早知道你会来，我就不跟爹吵架，乖乖来等着你了。”
封羡眼底浮上冷意，他淡淡扭头，“我为什么会来你不清楚吗？”
封羡和封家长子关系一向要好，秦昭这一问，属实惹了他不快。
秦昭吐吐舌头，“抱歉，封大哥怎么样？”
封羡收回目光，“还好，安全抵达了。”
“那就好。”
阮依依在门外唤着，她已经瞧着乐师上二楼了。
“封羡，一会儿去膳堂咱们坐一起吧！我那还有些糕点，膳堂伙食不好，你肯定吃不惯的！”秦昭留下一句话，转身抓着阮依依就往楼上跑去。
丙字班角落里三人也在小声商议。
“修哥，不会有错的，林大牛每日都鬼鬼祟祟地拎着包袱出去。指定有鬼，要不咱把封羡也拉上？”
方修咬了一口苹果，摇摇头，“他自小跟着他爹和大哥在军中晃悠，沙子拌饭都能咽，林大牛的饭菜会吃不下？”
手里的苹果不够甜，方修随手扔了出去，“陈有民，你身手不错，林大牛如果还出去，你找机会翻墙跟出去看看。”
陈有民一顿，“我出去...要是被抓了退学...”
“怕什么？你身手这么好，会被抓？”
陈有民没再说话，转身出去。
肖狄挠挠脑袋，“修哥，要不我去吧。”
方修睨他一眼，“你是真没长脑子还是装的？”
“啊？”
方修看着陈有民的背影冷笑，“拿别人当傻子呢！他爹是禁军统领，跑我身边伏低做小？本少爷是很优秀，但是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肖狄蹙眉，“他想干嘛？他不会对你不利吧？”
方修挑眉，“管他想作甚，这么爱现就去跟踪林大牛去，不用白不用。”
“行吧，我以后长个心眼，防着些他。”
“嗯。别傻呵呵的什么都和他说，我爹位置特殊，谁知道他是哪方派来的人？”
“放心修哥。”
今日的膳堂格外热闹，一众女学子都早早侯着，一个个正襟危坐，心早就飞到外头去了。
四人组也在。
穆清麦得了便宜还卖乖，“狗骞，这些时间都啃多少书了？非要来看。”
宁泽骞往嘴里塞一颗肉丸，淡淡睨她一眼，“那咱现在走？”
穆清麦讪讪一笑，漏出一排白净的小牙，“我开玩笑的！”
“对了，一会儿你和明歌多学会儿吧，我早点回来。”
“为什么？”
穆清麦扭头看看唐犹笙，“我回来教她。”
宁泽骞呀呼一声，“你那水平教别人？”
穆清麦面无表情把头扭过去，“狗骞，你最近手拿戒尺有些太放肆了。”
后者轻咳一声。
明歌开口，“可以让她跟我们一起学啊。”回了房间多有不便，他一向不怎么跟宁泽骞交流，都是趁着穆清麦在的时候旁听的。
现在她要提前回去，学习的时间又缩短了。
穆清麦摇摇头，“犹笙她之前只学过千字文，要从头学起，跟不上你我。我早些回房间教她，还可以巩固一下。”
穆清麦脱口而出的犹笙让唐犹笙夹菜的动作一顿，随即跟没事儿人一样继续嚼着嘴里的饭菜，林大厨今日这拔丝地瓜做的，齁甜。
宁泽骞悄悄打量了一番明歌，随即笑着应下来，“可以，没问题。你以后就早些回去教她吧。”
穆清麦点点头。
明歌失落地垂下眼睑。
宁泽骞看在眼里，小样儿，真当他看不出来他狼子野心？又瘦又弱还敢肖想穗穗？
这明歌也就五官精巧些，可一个大男子汉要这么好看的五官又不顶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提桶热水都要他帮忙的货还敢觊觎穗穗？呸！
“来了来了！封小王爷来了！”
安亲王家二子，皆是人中龙凤，在上京一向是诸多闺阁女子的梦中人。
嫡子封柏出声便册封世子，封世子耳聪心慧舌端巧，城府颇深却是难得的正派之人。
他弟弟封羡，自小就爱跟在他身后，武学方面颇有造诣，与安亲王如出一辙。封柏也爱唤他一声小王爷，倒是唤出名来了。
封羡踏入大门，秦昭就跟在他身后。还有一干‘小弟’。
几人落座，阮依依婉拒秦昭的邀请，独自找了张座坐下。
秦昭滔滔不绝，“封羡，书院里的饭食不好吃，我带了不少糕点，给你。”
封羡打开餐盒，有肉有菜，白花花的大米饭。他扬起唇角，满是嘲讽，伸手推开秦昭递过来的糕点，险些打翻在她衣袖上。
“你！”
封羡抬头看她一眼，“好日子过多了？”
秦昭气得双眼通红，起身就走。
封羡头也没抬，一口一口吃得极香。
膳堂里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大气不敢出。
方修咬了一口糕点，“装模作样。”
宁泽骞啧啧两声，“倒是个明理的。”
在众多目光下，封羡倒也没有半分不自在，吃完后起身将餐盒放到了窗柩边，还朝林大牛行了个礼，惊得对方连连躲闪。
“您是前线回来的吧？受得起。”
林大牛一愣，红了眼眶，“多谢小王爷抬爱。”
封羡笑着点点头离开了。
四人组也如计划般进行着学习任务。
每日下课三人先去敬师堂门前的小树林学一个时辰，穆清麦再赶回房间教唐犹笙一个时辰。
“不学了！”唐犹笙将书本重重一扔。
穆清麦凑近她，“怎么了？”
唐犹笙心烦意乱地避开她柔和的眼神，“这都学了几日了！还是一窍不通！这算术我不学了！”
穆清麦轻轻一笑，“你这才哪到哪啊！一个月时间呢！巾帼班教得都是些基础的，能赶上来的！”
唐犹笙依旧冷着脸，“你当谁都是宁泽骞呢？一点就通？”
穆清麦挪动屁股凑近她，“你别看宁泽骞风轻云淡的，什么都会，那是小时候基础打得好。他爹管他可严了。
我小时候念不好书，我爹说几句就过了，他是要跪祠堂的！他小时候胖乎乎的，可蠢，基本天天都要去祠堂走一遭。”
唐犹笙看向她，一点不信，就宁泽骞那个浑性子，要说学习没有天分在里面她是不信的。
“真的！他娘宠他，他爹可不，他家是自他出生后才开始好起来的，所以他没吃过什么苦。
宁伯伯早年外出经商，因为书读得少没少吃亏，有一回险些把家都赔出去了，是以学习一事上，他爹严格得很。
他小时候，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是常事。”
唐犹笙重新拿起书本。
穆清麦笑笑，“你这么聪明，肯定比他厉害！”
唐犹笙轻牵唇角，屋内一会儿又重新响起算盘声。
“我是你们的药学老师，鄙人姓李，是宫中司药。予真外头有座山，名唤归子山。我已获得了掌院的允许，带着大家出去认认常见的草药。”
底下女学子面面相觑。
“李老师，现在是冬日，山中还有药材吗？”
李司药笑笑，“当然，诸如当归、黄芪、鹅肠草一类药材都是冬季才有。外头的归子山在开学前林将军已经带人大肆搜寻过，并无凶兽，大家莫怕。”
阮依依起身，“李老师，大家身着衣裙属实不便，可否容我们回去换身衣裳？”
李司药点点头，“一炷香。”
女学子们兴高采烈地回寝楼去了，这都被关了多长时间了？终于可以出去透口气了！
一楼的丙字班恰好是裴禹在讲经，男学子听着动静纷纷叫嚣。
“裴夫子，说好三月一次假期才能出去，怎么巾帼班的学子就能出去？”
“就是！我们也要出去！”
裴禹淡淡一笑，“那是她们的药学老师带着出去识草药，起先问过你们，你们自己不愿开设药学一科的。”
“那你也没说学药学能出去啊！”
予真之所以是百年书院，其优渥得教学资源是重点，许多课程科目甚至是皇家书院不曾开设的。
君子六艺乃是基础课程。
巾帼班不仅有药学，还有女工、酒、花、茶等一系列课程，那可不是家中寻的嬷嬷教得应付人的附庸风雅的花架子。
都是上报太学，从宫中请的老师，教的都是实打实的学识。
进了予真，只要你想学，书院就能帮你请到老师。
予真甚至出过一个用毒天才，后来被太医署收编没了消息。
穆清麦却不同别人的兴奋，换好衣裤长袍后坐在床上唉声叹气。
“怎么了？”唐犹笙束好袖口拉开竹帘。
美人褪下衣裙，身着月白色立领长袍，如墨得发丝全部盘了上去，一根玉簪固定，英姿飒爽，极其夺目。
穆清麦眼里藏不住的惊叹，随即又垂下眼皮，“李老师说，今日外出，没有午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