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百斗巷口一盏早已褪了色的纸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明履冰一步一步沿着巷子慢慢往里走,间或踩到了一两片枯黄残败的落叶,发出“咔咔”的脆响,在幽暗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明显。
“竟是秋黄已至啊。”明履冰眼底闪过一抹悲色。
曾经,叶崎是除了爹爹以外她最亲近的人,她知道在很多她不曾看见的地方叶崎默默地为她做了很多很多,所以她也曾想过,真当她和义父站在两个对立的那天到来的时候,他是否会如从前很多次一样,依然站在她的背后,哪怕不能让她依靠,也能让她心安。
然而今天,对立初现端倪,他就已经站在了她的对面。
她心中愤恨,心绪一动,体内刚刚强行压制的燥意又开始蠢蠢欲动,偶有一两丝小火苗在最深处往上跳跃。
这药效霸道至极,她刚求脱身强行压制很是伤身,若不能在十二个时辰内妥善解掉,一旦压制不住爆发出来,只怕她浑身筋脉都要尽碎。
明履冰忍耐得辛苦,走得愈发缓慢。
忽然,她脚步顿住,眯起眼朝前方看去,眼神犀利而冷漠。
院门石踏前,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团坐在角落里,半个身体都笼罩在黑暗的阴影中,却分明能看出她在瑟瑟发抖。
“画春?”认出来人,明履冰瞬间化去一身戾气,上前疾走两步。
“明姑娘!”画春猛地抬头,脸上泪痕斑斑,鼻子通红,竟是一直在哭,她跑过来一下跪倒在明履冰面前,泣不成声,“明姑娘,明姑娘你快去看看我们小姐吧,她怕是要……怕是要不好了……”
明履冰心口往下一沉,一把攥住画春将她拎了起来:“什么叫‘不好了’?说清楚!”
画春眼泪哗哗地流:“小姐……小姐她,喝了堕胎药,流了好多好多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明履冰闻言踉跄几步,转头往巷口急奔。
左相府后院灯火通明。
一盆盆血水从房里不断地端出来,空气之中弥漫着散也散不开的血腥味。
花相爷一夜之间似是苍老了十多岁,他独坐在正厅,神情有些萧索,看见明履冰进来也只是木然地挥了下手,示意她直接进去就行。
“……求求你,太医,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娇娇啊……”
“……花小姐心存死志,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老太医无奈的叹息从里间传来。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竟是花夫人禁不住噩耗,晕厥了过去。
床上的人儿身形枯槁,面如白纸,虚弱得仿佛随时会羽化而去。
明履冰静静地跪坐在床前,轻轻执起花颜娇苍白瘦弱的手臂,搭在腕间良久,然后,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只觉有什么东西堵着她的心口,压抑得她呼吸艰难。
“颜娇……”她咬牙忍着喉头间翻滚着的酸涩,轻轻地唤了声,一股真气缓缓地从掌心淌出。
“阿冰?”花颜娇恍惚间有了一丝力气,悠悠转醒,迷迷糊糊间看见明履冰就在床边,便如往日见她般未语先笑,“我……一直在等你。”
眼眶中陌生的涩意让明履冰有些无措,她太久没有流过泪,眼睛胀痛得厉害,半天只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花颜娇看着明履冰的眼睛,闭了闭眼,却又强撑着吸口气,故意娇嗔道:“你……总是这样,明明心里……那么难受,却总是……不愿……表现出来,可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早就……将你的心里话告诉我了……”
“颜娇,”明履冰紧紧地握着花颜娇的手,眼眸深处带着乞求,“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死……”
“阿冰……”花颜娇轻轻摇摇头,“你别难……过,你知……道的,这……才是我的所求……”
一句话未讲完,竟是喘不上气来。
履冰忙托住她的背,又要给她输真气。
花颜娇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费力……了,没用……的……”
她微微撇过头,像是看着帐顶,又似在望着远方,声音缥缈而悠远:“……告诉……他吧,告诉他……是个……男孩……”
明履冰看着她渐渐涣散的眼神,心痛与愤恨交织,她在身后捏紧了拳头,对着花颜娇却只是微笑。
她替她将一缕汗湿在唇角的发丝轻轻拂开,颤抖着嗓音温柔地应声:“好。”
声音说不出的轻柔,似是怕将床上的人儿惊跑。
花颜娇闻言缓缓闭上了眼,嘴角含笑,眼角却有一滴泪珠慢慢地滑落下来。
明履冰在一片痛哭声中离开了左相府,眼神冰冷肃杀。
“颜娇你别怕,我这就去结果了他,让他下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