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融身形一顿。陈之椒回避了他的视线,吐字清晰到残忍。
指间多出的那枚戒指,仍旧闪耀。
冰凉的戒圈已经被体温捂热,司融的心却一下冷了。
宝石依旧璀璨夺目,切割工艺精妙绝伦。价值连城的礼物就这样被随手赠予他,司融原本因此生出的微妙快乐在顷刻间被一句道歉粉碎。
宝石很漂亮,但宝石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它并不比在海洋馆那天他收到的廉价塑料礼物优越太多。
司融抬起手,执拗地往她面前送。
“我以为你送我这个,是喜欢我的意思。”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线,声音听起来可怜地发颤。
可他一点也不想这样,好像装得很惨才能换来一点同情似的。他要爱,爱就是爱,不能是可怜,不能是恻隐。
他们曾经无数次亲密,无数次靠的这样近。可只有这一回,她看着他,眼中一片冷静。
陈之椒就在司融怀中,触手可及的距离,两人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呼吸的频率曾经一同紊乱过后又趋于一致。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司融的所有情绪,她说完那声道歉之后,他看上去好像要崩溃了。
用力搂在他腰间手臂轻轻松开来,司融想要挽留,可终究还是没有。陈之椒下定决心般抬头,直视他的目光里有歉疚。
又好像只有歉疚。
她重复道:“对不起。”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司融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成八瓣了,陈之椒却还在火上浇油。
她又摆出那副不乐意应付别人和她打机锋时刻意伪装的迟钝,一开口就是装模作样的老实巴交:“宝石是原本就说好的礼物。之前我答应过你,要送你漂亮的蓝宝石,一直都没有做到。”
她给送出的戒指找了个合理的借口,决口不提这枚宝石究竟耗费了多少心力。
前段时间,她的工作量曾经激增。除了超出法律范围的那一部分,其他递到她面前的高危任务,她都接受了。
想来在遭遇绑架之前,闻天或许早有预感。那些稀奇古怪的委托订单,一层一层地来到陈之椒手中,其中未必没有闻天的首肯。
陈之椒习惯了做事直来直去,面对亲近的人更是如此。闻天不说,她就不会探究太深,左右都在能力范围之内,也就顺水推舟地全都接下了。
至少这能够让她在短时间内赚到了大把的钱——以绝对合情合理且合法的方式。
陈之椒第一次从“收藏家”手里见过“紫色珠子”的时候就觉得这颗宝石很漂亮。但她本人是不喜欢贵重珠宝的,“收藏家”先生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藏品故事的时候只让她觉得困倦,连带着再看珠宝都觉得它身上蒙了一层让人困乏的雾。
她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点在枪械上,别墅里专门腾出一间房来给她放小玩具。待把宝石安全送展之后,只觉任务结束,也没别的想法了。
直到看见司融。
陈之椒觉得这颗蓝宝石可以有新的主人了。
宝石贵重,想要完全不啃老地拿下它是个不小的挑战。她不得不重拾事业心,勤勤恳恳打工只为向梦中情人献上礼物。
“这颗宝石,就当是补给你的。”
她有些赧然地说道:“那天在海洋馆送你的太简陋了,当礼物有点拿不出手,还是不作数了。”
陈之椒看起来很本分,完全没有玩弄单亲爸爸后拍拍屁股走人的人渣感,甚至还有几分仅自己可见的诚恳。然而在司融眼中,这一番言语并没有变得更加有说服力。
“为什么不作数?”司融厉声打断她,“凭什么不作数?”
陈之椒道:“那只是塑料。司融,那不是真的。”
陈之椒头一次庆幸自己身高缩水,低着脑袋就能全然回避司融的眼神,当一只鸵鸟。勇气只积攒了那么一点,她再一次抬不起头了。
“只要我想,那它就是真的!”
有一股滚烫的热气在他胸腔里回旋。他把那枚戒指放在了保险柜里,小心珍藏,陈之椒却只冷漠地说那只是塑料。
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了某种刺痛。
司融把宝石戒指摘下来,恶狠狠拍回陈之椒掌心,哭道:“这才是假的——如果你送我蓝宝石只是为了说这种话,那你把它拿走,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你的话……”
“你说的话,我也当没有听过。”他闷闷地说完,眼里砸下一颗水珠,在陈之椒手背摔碎了。
手背那一小片皮肤被眼泪烧的发烫。
陈之椒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好像有点装不下去了。
“所以,可以把刚才话的收回去吗。”
陈之椒诚实地回答:“很难。”
——说出口的话又不是发消息,怎么能带撤回的。
司融恨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恋爱脑。一共就谈过这么两回恋爱,恋爱对象还是同一个人,而他坚持不懈地在一个坑里摔了两次,跌的龇牙咧嘴。
他心头火气,头脑一热就想让陈之椒闭嘴。
“唔……”两人的脑门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陈之椒被司融咬的嘴巴都痛,一时间不知道先捂上面还是先捂下面。
好无奈。他究竟是想和她接吻还是想一头撞死她?
陈之椒怀疑是后者。
“你干什么?”
司融凶狠地答:“你说的话我不爱听,想把你嘴撕了。”
司融下口并不算狠,只痛了那么一下。陈之椒最终选择伸手揉额头,“那你咬合力还挺强。”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司融抱怨。
理智回笼,司融望着陈之椒唇角浅浅的咬痕,歉疚地吻的更轻,几乎化作单纯的舔舐。陈之椒像是要开口,他的动作便大了起来,怕她说出更加伤人的话。
不积攒一点勇气,他都很难继续听下去。
陈之椒话音模糊:“好吧,那我就听你的,认真一点。”
“我得承认,我是喜欢你。”
·
所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了。
看起来好像说开了,又似乎最终还是绕回了原地。只是因为太过浓烈的情感,他们被同一种爱强行绑在了一起。说爱的时候,陈之椒不敢想以后。
陈琰喜欢在家跑来跑去,拖鞋有时候会限制她灵活地顺着柜子爬上床顶。为了更好的探索自己的“领地”,她偶尔会放弃累赘的鞋子。
为了防止她着凉,家里总是铺着厚厚的地毯。地毯吸收了她的脚步声,连同玩具房关门的动静也轻轻的。
“咔哒”一声,是房门彻底闭合。
司融捧着陈之椒的脸,吻了下去。
陈之椒尝到了甜蜜的甜瓜想起,闷闷地笑了起来。司融碰着她的鼻尖,问:“你笑什么?”
“我在笑,我们俩可能不小心给了盐盐不好的示范。她是不是躲在哪里看我们……”
“没有,我发誓。”司融脸又红了,温度有些烫手。
“总共也没亲过几回。”
尤其是女儿在场的时候,他们总是不约而同地端着大人的架子。成熟的大人怎么可能在小孩子面前亲热,陈之椒连从他手里接过水果叉都要礼貌地说谢谢。
他凑上去贴着陈之椒的脸颊降温。对方虽然比他温度低上一些,但显然也达不到能够降温的标准。
明明只要一听到陈琰跑过来,他就会像受到惊吓的猫似的弹射起步和陈之椒分开,但只要一有机会,还是忍不住和她腻歪在一起。
他将手指嵌进陈之椒的指缝里,和人腻歪了一会儿,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让陈琰改口?”
陈之椒差点被桃子噎住,不可思议问:“改什么?”
“改口叫你妈妈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有点难以理解,思索着是不是应该将其认定为求婚预告——不,就是求婚本身。否则为什么要让盐盐改口叫她妈妈?
她虽然很乐意,但这进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陈之椒短暂的沉默换来了司融的警惕。他的腰背有离开沙发椅背的趋势,陈之椒假装没看到,把人压了回去,“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司融懂了:“你怕盐盐还没准备好?”
她们母女向人的时机确实比较让人发愁。
陈之椒完全不知道她和司融的脑回路已经错位了,一想到日后有一天陈琰会管她叫妈妈,脸上就烧得慌。她虽然已经能够娴熟地在小孩面前装作可靠,却如同披着老虎皮的狐狸一样时刻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装得了一时装不了一世——
文学作品也常说后妈难当——
她惆怅地又叉了块桃子。
“我怎么感觉你看上去好像有点不乐意。”司融把陈之椒手里空了的叉子放回果盘,蓦然压下,整个人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体型似的,整整一百多斤的人双腿分开,坐在了陈之椒的胯骨上。
陈之椒揽着司融的腰,很细一把,下意识伸手摸了几下。面对面的姿势更容易将对方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司融俯身下压,几乎和她脸贴脸,不做表情时看着高冷,还有点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