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嬷嬷松开常苒,提起木桶便从下至上扬起,正泼在常苒脸上。芷兰冲过来正受了大半,两人脖颈处衣裳尽湿。
周瑶拉着正欲进去的崔依一把,便都跪在了门口。
桂嬷嬷仍觉的不够,把木桶重重立在地上。只见木桶中还余有大半桶水,依着桶壁晃了又晃,只洒出少许。也不管是否为净水,便半蹲下身子强拉过常苒手腕,另一只手便强按着常苒脖颈,只把常苒朝着水桶中按下去。
芷兰护着但抵不过桂嬷嬷的粗壮手腕,一下便被推开。
常苒梦魇本就浑身乏力,凉水一激更是发蒙,此刻被强行按在水里,冰凉刺骨倒也忘记反抗。直到无法呼吸才挣扎着挣脱,指甲狠狠扣着不让自己起身的手。
桂嬷嬷吃痛松开手,看看自己被抓挠的手,三道红印子分明,反手打着常苒脸上。
常苒坐在地上。上半身早已湿透。
寝殿门并未关上,虽相隔甚远,却抵不过此刻冬日寒凉卷进来的风直让人打着哆嗦。
芷兰后脑也磕出一个包,却也忍着跪爬过来抱住常苒。
桂嬷嬷指着常苒说道:“莫以为你是官眷之女便能放肆,几夜你都惹得公主、郡主不得安睡。老奴可是跟着公主多年,容不得旁人放肆,这话就算争到何处,都是老奴占理。此处可是紫璇宫,你若不想住这里,有的是空宅院给你。多少人巴不得进来,你却如此。你们......把炭火熄了。今儿便长长记性。这是过得太好了!”
常苒低着头,满脸的水。沾湿的头发贴着沾湿的寝衣,不敢发出一言。心中却有些不忿,想着那么多人巴结此地,为何不去找她们。自己可是不稀罕此地......好想回南境呀。好想......哥哥。仿佛认命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桂嬷嬷出去了。
芷兰不顾头上疼痛,只一味的抱着常苒哭。
崔依急忙拽起两人扶着出内间。
周瑶已抱着棉被再次折回,裹在常苒身上。
常苒木讷之余还扯动被角拉向芷兰方向。
此刻众人哪里还有心思睡觉,只靠在床上小声哭泣。
屋中没有炭火,又开着门,很快温度便冷了下来。
钱薇原本并不守夜,住在远处,此刻显然也被叫醒,小心的迈进房内,给常苒又找了两床被子压在床上。
周瑶看了看炭火盆,小声说道:“苒姑娘,不如奴婢去烧些热水,给您灌几个汤婆子吧。您只当捂捂手,暖暖脚。”
常苒瞧着她们四人为自己这般,止住哭,小声说道:“连累你们了。”
周瑶急忙摇头,又给常苒掖掖被子。
那一夜闹的动静,反倒比前两夜都大。但第二日反而没有打听的人,仿佛都给常苒留着颜面,也不让常苒有告状的机会。
但常苒没想告状,她心知肚明,这桂嬷嬷就算在狐假虎威,也是有长公主授意才敢如此。再不济后面也有郡主。惩治了又能如何,自己在她手下学规矩,那一事只一句不标准,她动一动嘴皮子便能叫做百遍。那又何苦较劲呢?
只想着,从前母亲在此,都能谋得生路,自己也定有所出路。只是这出路,定要自己去铺。
......
那夜后常苒格外乖觉。传授的技艺无论缘故、喜好,皆都日渐娴熟。
桂嬷嬷虽未在那般放肆,可言语上逐渐不敬。
日子在难熬中过得很快,还好分给常苒的三人都算上尽心。
但常苒清楚,在这紫璇宫,想让她们对自己忠心那是不成的。但寻常办事都无不妥。便也借此便利打通了常府、紫璇宫、尚书房的门路。此间相互递银钱或者物件都无妨。
她们直接或间接通着各种门路,宫门,采买的小内监,小宫女都有相熟。有是一同进宫的同期,有是同乡的缘故。当然也不无因为她们本身在紫璇宫的缘故,都敬让三分。常苒渐渐也尝到了身为紫璇宫人的甜处。
除夕之夜常苒并未受恩准参加。这是常苒在京在宫,过得第一个年下。没有任何亲人的年下。只带着留守紫璇宫的几个宫女,松松快快的过了几个时辰。原本紫璇宫人都不苟言笑,因主子不在都分外懒散。看芷兰如此放的快,常苒又只笑着没有脾气,便都松快了一些。却只是在前殿点着炭火,醒着神。周瑶更是一直在长公主的寝殿里看着那炭火,又命人各处掌灯。生怕长公主带人回来时,寝殿寒凉,路滑瞧不真切。而常苒无事,便坐在窗边,看着硕大的月亮。其余宫女和芷兰就在边上说笑,剪着窗花。
莒南郡主在宴席上同南阳长公主道:“母亲,为何不让常苒来?留她独自在宫里多没趣。”
“不急她规矩还未成体统,旁的也未尽力。待都成了,明年、后年说不定就坐你对面了呢。”南阳长公主用手中的酒盏挡着,小声的说着。
“对面?”莒南郡主看了看对面,一众皇子。又转头看了看南阳长公主一笑,“那多没趣,还不是在宫里,外头才有趣呢。不对,还是在我边上好。听话又有趣。以后同我在一处,才有趣呢。”
“那要看你,能不能留住她呀。”南阳笑着同边上皇妃娘娘们再次说着闲话。
跟着常衡的小黎,在一日清晨天蒙蒙亮时,去外倒恭桶。看到那人接过,却迟迟并未递给他另一个清洗了干净的。反而在那不知磨蹭什么。刚想说话催促,可本就一直憋着气时,此刻一换气,就闻到一股味道。急忙就再次屏住呼吸。仍觉得不够便用手捂着口鼻。见那人仍不动,捂着口鼻,忍着臭味含糊着说道:“快点。小哥。”
却见他点了点头,贼头贼脑的四处看看,而后才递给他一个盖着盖子的恭桶。
小黎双手接过便想赶快跑脱,谁料那人并未立刻松手,反而看了他一眼,说道:“常小姐给少爷的。”说完急忙松了手,反而推着车快步离开了。
小黎因为那人松手,一下感觉到那恭桶分量不对。急忙带着进了屋内,反手关上门便忍着不适掀开桶盖。才发现里面却是已经被刷的洁净的恭桶,而里头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只拳头大小,但拿出来才发现那小包分外的沉。想了想便直接进屋叫醒常衡。急忙便递了过去。
常衡发蒙的瞧着,接过打开。看到里面都是金、银锭子,还有穿成成串的贯钱。最底下竟还夹着两张银票。
小黎急忙说道:“方才,刷恭桶的给我的。说是常姑娘叫送来的。”
常衡瞧着,并未数。“可还有旁的话?”
“没有。”小黎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那些银钱上。
常衡毫不犹豫,左手托着包裹,右手从中拿出一张银票,又拿了三锭金子递给小黎。
小黎吓得直摆手。
“自我进宫这两、三月。没少给我提点,又帮我打探,没少搭银钱吧?这些算赔给你的。”
“公子,上头命小的跟着您,您好小的便好。这银票......数太大,小的实在不敢收。小的自小进宫,如今也多年,从未得过这么大赏。奴才受之有愧......”
“孝敬你师傅吧。我不可能在宫里一辈子。你也不可能跟我一辈子。待我走了,你还是要在他那谋份好差事,这才是紧要的。孙公公在御书房当差,那才是好差事。日后你若能跟着,那才是出头的地方。太傅教书时你也要跟着听。这样的机会可是难得。下了课你若想学,我也愿意教你。”
“是。”小黎紧紧攥着那三锭金子和银票,似乎忘记了这些银钱方才放置的位置。“师傅待小黎不薄,是该孝敬师傅......孝敬师傅......师傅说了,跟着常公子就是眼下最好的差事。日后常公子再不济也和皇子当过同窗。更......”小黎看到常衡发证的眼神,急忙便住了口。
常衡却一改往日严肃,笑了起来。
“常公子......我......”小黎反而不知该如何。
常衡点着头却仍止不住笑,左手一攥紧了那包裹。“是。没错。旁人皆是这般想。也没有错处。”
小黎急忙叫了一声。便转身把手中那些钱银放下,快步去了外间。把昨日晚间还未倒掉的水盆端了进来。直接送到常衡身前说道:“公子,您还是净个手吧。在换一条汗巾。这包裹之前可是放在恭桶里的。”
常衡愣了愣,原本手中还抓着听后却不知该放在何处。看了看四周,只得弓腰放在了地上。用清水搅动两下后仍觉的不够,从床上下来赤着脚便跑到外间找之前放在盆边上的皂角粉。抓了一把在手里。
小黎端着盆跟出来急忙说道:“他们办事还是挺尽心的,那历来刷的都算洁净。”
常衡只作听不见,边往里间走边同小黎说道:“明日一早你揣一锭银子出去,若还是他你便给他。我想苒......儿那也定是给了的。可谁会拒绝双份呢。日后也会更愿意送上一二。这样的事也是冒险的。也不知她在那好不好。”
小黎在一旁小声说道:“公子,恕小的不敬,常小姐可是比您,适应的好。小的进宫多年,还未见那能走这二十多个院的路子呢。这可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但凡来个公公查问,那便是私相授受的嫌疑。可也是,这倒恭桶的活计,都避而远之呢。那都是从前可能犯了错的才会叫做这个。但却也是能走半个皇宫的人。”
“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