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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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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随愈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丰盛的饭菜。

面前的小圆桌上摆放着五个小碟——花生米,桂花糕,清炖豆腐,炒肉片还有一碟荞麦煎饼。他夹起一粒花生放入口中并打量着这间屋子,房间不大但摆设很多,地面平整而干净,对面的桌案上摆放着笔架与笔筒之类的东西,他不大能识得。在圆桌的另一侧则用帘子又划分出了一个小隔间,秦随愈依稀能看清那里摆放着一套桌椅,又有一张比较精致的长桌横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上面摆放着两个花瓶。

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种香气,秦随愈并不知道这些香气是从哪里飘出来的,只觉得这香气有些呛鼻,没有山上的野桂花好闻。

就在刚才,那位把他带到县衙的官差把碟子端上了桌,又说了一句:“县尉大人一会就来。”

秦随愈并未因为这句话而显得拘谨,碗里的饭已经被他吃得所剩无几了。如若不是这熏香之气呛住了他,或许他还能吃得更快一些。

现在,碟子里的菜也被他吃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靠上椅背。这种状态维持了不过半刻钟,屋外就响起了脚步声。

秦随愈警觉起来,只见屋外走进来的却是一位小厮,那小厮打量他一眼便利落地将桌上碗筷器具之类的东西一并撤走了,圆桌又恢复得如秦随愈刚来时一样干净。

面前一片空空荡荡,秦随愈便不再看。屋外阳光刺眼,一点点光影越过门槛洒上铺着石砖的地面,他想,正午已过,家中此时应该也用完饭了吧?

真无聊。

屋内的阴凉让他觉得周围除他自身之外都是死物,雕刻着纹路的桌案散发着冰冷的色泽,只有那飘散在空中的看不见的缕缕香烟陪着他。他从椅子上站起,迈步走到屋外,阳光的映照驱散了心头的冷。

屋外很安静,一条长廊将数个房间相连,空空荡荡又回环曲折。秦随愈望着向右隐匿的长廊尽头,看不见余下的路还有多长。

如果到处乱跑的话,会迷路吧?

秦随愈觉得很神奇,他去山上摘果子的时候可从来不会迷路。

远处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正是秦随愈所注视的那个方向。挺拔健壮的身姿,黑红相间的官服。

这身衣服若是被他爹穿在身上,又该是怎样一番效果?秦随愈心里这样想着,全然没注意到那人的脚步到底有多快。

阎侯看见秦随愈站在那儿有些惊讶,他现在的面容终究是比审讯时要缓和多了,但威严仍在。不过迈了几步他便将秦随愈重新领进屋内。

秦随愈与阎侯面对面坐下。

阎侯看向已经收拾干净的圆木桌,他没有老套地问“可还吃的惯”这类的话,而是问:“可还喜欢吃?”

一瞬间,秦随愈清楚地看到阎侯的眼中闪过了一道柔和的光芒,那光芒最终又柔和地沉淀下来。

秦随愈答:“花生米最好吃。”

在何家村,种花生的人家可不多。

“还有豆腐。”秦随愈又答。对于他来说,豆腐这种东西也是不经常能吃到的。

“那你最喜欢吃什么?”

秦随愈毫不犹豫:“白面馒头。”

阎侯笑了笑,他没想到秦随愈会答的这样直率,孩童的天真直率总是很容易感染到别人。

此时的屋内比吃饭那时要多了一丝生气,秦随愈觉得,这样的气氛倒不是让人很想离开了。

一个小小的疑问开始冒头。

“你既然知道土匪有罪为什么还要找人来佐证?直接关起来不是更好吗?”秦随愈问。

阎侯思虑片刻,觉得这个问题的回答对于还未成熟的少年来说还是有些沉重。但秦随愈年纪虽不大,在大堂经历审讯时却显现出了坚毅,土匪的刁难与蛮横也没令他动摇。

阎侯不知道秦随愈对土匪这一群体了解多少,生活在和平时期的孩童对残酷的现状总是缺乏认识。而阎侯自身却是在眼睛与心灵的双重历练后毅然选择了剿匪这条注定危险的道路。

“北幽有一条律法,其中明确规定只有证实囚犯已杀害四人才能处以死刑。”

阎侯的语调有些沉重,他留意着秦随愈的反应,但秦随愈并没有露出过于夸张的神情。

“我在地牢等你”这句话在秦随愈脑海中回响,已经杀了三个人的牛二居然还能活着,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可能也是因为他不识字又不读书,所以才对北幽的律法缺乏了解。

光是这一点就够让他吃惊了,那还有多少东西是他不知道的?

所以这就是阎侯要搜集罪证的原因么?只等那最后一条铁证一锤定音方能告慰那无辜冤魂,缺了一个便万事皆休。

“地牢里这样的囚犯很多吧?”

阎侯点头,何止是多,地牢都快装不下了。

“但还有附加的一项条例。”

秦随愈看向阎侯,阎侯也看着他:“被害者若是文人,罪犯则立即处以死刑。”

秦随愈一愣,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他心里弥漫开来。

阎侯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一个小孩聊这些。半响,阎侯笑道:“所以说要好好读书识字,自己能翻书看懂就不用问别人了。”

不知为何,秦随愈总感觉这句话跟村长何保玉的经典口头禅有点像。

“好好读书,榜上有名当了官就出人头地了。”

秦随愈问:“这些东西书上都有吗?”

阎侯郑重点头:“北幽律法是学生们的必修课。”

屋子里的香气依旧浓郁,秦随愈揉了揉鼻子差点打出一个喷嚏。不知过了多久,洒进屋内的阳光转暗,屋外的天空阴沉了一些。

阎侯盯了秦随愈好一会儿,才道:“你为何不去私塾念书?”

秦随愈抬头看着阎侯。

“王保长是我的熟人。”阎侯解释道。

所以阎侯这是要来替王保长兴师问罪了?秦随愈知道王保长这个人,若不是他在背后施压,秦随愈觉得村长也不会往他家里跑这么多趟。三年间,村长为劝他读书这事不知费了多少苦心。

秦随愈本来想说“现在有点想去了”,但他没能说出口。只是吐出了简短的四个字:“有意思吗?”

去私塾读书有什么意思吗?

这句话秦随愈问了自己很多遍,答案都是“没有”。

阎侯却哈哈大笑,他用手在秦随愈肩头拍了拍。秦随愈神色不变,他不知道这四个字有什么好笑的,但阎侯看起来真的笑得很开心。

两人又坐着聊了一会儿,秦随愈有些想回家了。

正巧这时一位官差快步走来,不是秦随愈认识的那个。他站在阎侯身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阎侯缓缓点头后便让他出去了。

阎侯起身,秦随愈知道自己也不用再待下去了。阎侯看了秦随愈一眼,便又命一官差骑马送秦随愈回去。

秦随愈坚强地表示自己可以走回去,但阎侯不同意。

官差给秦随愈带路。在回廊转角处,秦随愈回头,回廊的另一端闪过阎侯匆匆离开的背影。

官差将秦随愈送到村口便往回赶,临走时他还对秦随愈说道:“我叫杜横。”

想想两人也真是有缘,将秦随愈带去县衙的人是他,把秦随愈送回来的人也是他。杜横骑马的身影消失在岔路口,秦随愈并不知道杜横为何要将自己的姓名告知与他,但这个名字他记住了。

在走回家的路上,秦随愈免不了碰到一些探究的目光。不用多想秦随愈便知道他被官差带走这件事已经在村里传开了。

推开院门,秦随愈走进时一切都静悄悄的,只能听见他自己的脚步声,但这样脚步声也很轻微。

堂中,柳春香还在不安地踱步,秦向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二人在看到秦随愈后,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那是无论怎样看去都包含担忧的眼神。

秦随愈很少看到秦向祖露出这样的神色,他刚想开口说话便被快步冲过来的柳春香一把抱在怀中。

“说了要听村长的话,你偏不......现在可好,惊动了官府。只是这有何必呢,你若是早早入学也不会这样......”

柳春香哽咽说完,又捧起秦随愈的脸仔细看,似乎是在确认有没伤口。接着她又把秦随愈浑身上下都仔细检查,再确认他脚上的鞋都还是干净的之后才宽心不少。

秦随愈来不及辩驳解释,但他听了柳春香这一番话,秦随愈就知道必定是村长在他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又来当说客了。

细细一想,秦随愈觉得还是不要把土匪的事说出来为好,免得又让爹娘担忧,就让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因为不入学才被官差带走了吧。

秦随愈站在那儿,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爹,娘。我要入私塾。”

柳春香与秦向祖的眼睛比刚才瞪得还要大,此时两人的模样如遭雷劈一般。

“......”

秦随愈看着他们不再说话。

“你......你再说一遍?”秦向祖被劈得有点懵。

秦随愈一字一句笃定道:“我要入私塾。”

空气就在此时凝固了,堂中无人再多说一句话。

临近黄昏,刺目的阳光柔和了些许,变成了淡淡的金辉倾泻在府门前的石像上。

阎侯大步穿过大院,向门外停着的一辆马车走去。

“堂兄!”

一声呼喊传来,阎侯转身。

阎清虽身着知县官服,但以他现在跑步的姿态来看,知县原本就不大的架子被他彻底跑没了。

阎清一边跑一遍喊,还不忘向阎侯招手。

阎侯站在原地等待,颇为无奈地看着阎清。阎清俯下身还未来得及呼气,阎侯的声音就在他头顶上响起,调侃着说道:

“你看你,一点官威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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