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星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踏星小说 > 玫瑰之镜:高岭之花伪造记忆后 > 第111章 尾声98·繁花万镜

第111章 尾声98·繁花万镜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爱上一个身份悬殊的人,是罪恶吗?by持灯”

“理想之爱的存在——本身就忽略了差距。人和人不仅仅靠相爱,更加要靠相处。不是吗?”

“这样乐观?”

“彼此承认就好了呀。”

“如此定义?”

“那又是什么影响了定义?”

“我也不知道。我很迷茫——我依然无法定义,我到底要什么,我只能定义那些'未曾归属的东西'——不是某个既定叙事的脚注、不是某种理论的证据、不是谁的附庸、不被任何外力所支配——我有我自己的心。”

——《流转之书 Chapter 3 持灯与友人谈“理想之爱”》

“有一段时间我感到迷茫——”苗书说。“她死了以后我不知所措。”

“那以后光明街被拆除改造。”时敬之说的是德尔菲诺的历史,他在城市更新档案中看到的城志,“在非常久远的历史中,曾经那里是市政厅的办公场所,周围有驻军把守。后来随着工业革命的发展,密集型制造业在此兴盛,人口大量流入,随着工业中心转移,人口也随之而去,渐渐多了些无政府部门,地方势力盘根错节,那里开始成为藏污纳垢的下水道、滋生罪恶的温床,到了地理大迁徙时代,没钱没身份的新市民大量涌入,那里成了身无分文的逃难者的家园——”

“你怎么知道……”

“偶尔在城志里看到的。”时敬之说,“密集的建筑暗无天日,内部采光条件十分恶劣,拆除此地刻不容缓。”

那对他而言,是非常广阔的一片时空,以至于他读来看来,依然只是只言片语,在心里画个大约的轮廓——毫无营业资格的小诊所、伪造的证件、招徕生意的站街女、寒伧的小旅馆、阴暗潮湿的寮屋、逃脱追捕的罪犯、伪造身份的流亡者…………

它太沉重、太久远了,甚至显得抽象。他是完整的超一线工业城镇的中,由德行、律法、财富、规矩、思想打造的新生半神,品德上如宗教般涂抹了圣光,扛起描绘与讴歌神明的重责——

然而这些在光明街面前毫无作用。

它超脱了他的既定认知、既定叙事、既定经验——它逼着他、强制他、迫使他低下高傲而昂贵的头颅,触摸它、感受它、体验它——

谴责毫无意义,教化似乎无用,表达无法明理,沟通暂时失效,感慨成了遮羞布,任何话语令人难以启齿——只有刀剑、枪炮、暴力、鲜血——这套最最符合贝伦的规则,仿佛才是最适合这个三不管地带的金科玉律。

每当这些时候他都不好受,知识、理智、文明、真理仿佛成了扼杀渺茫希望的刽子手,时敬之心里泛起一种无力的、压抑的、漫长的阵痛。

“但是并没有拆……”苗书低声说:“推土机来了又走,搞的人心惶惶,生活都乱套了。”

“记得这么清楚?”苗书下意识去看时敬之的脸色,对方面色平平,“那时候你的年纪并不大。”

“…大多都是听来的。”苗书的回答显得有些吃力,眨巴着眼睛瞅他,带着股笨拙的讨好感。

时敬之哪怕再迟钝和回避,也明白对方这是怕被讨厌——非常诡异的是,在很多时候,他对着苗书,竟然有一种别扭的照镜子的错觉。

“她是个怎样的人?”时敬之调整了一下坐姿,面露微笑,丝毫没有I人强装E的错觉。

“好人。”苗书被这一笑晃花了眼,仿佛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和吓到,紧接着他快速眨巴眨巴眼睛,对所说的话非常笃定,“她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她是自愿——”时敬之略一踌躇。

苗书一愣,时敬之的问题进入了他的舒适区,那些踌躇和犹豫没有了,继而脸上绽放出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辣和城府,他噗嗤一笑,“问问我们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自愿的?!她们都是自愿的!”他笑着说话,眼睛里有光,“我也是自愿的。”

这句话有些打碎时敬之的认知——或者说这件事的表述,似乎和沈方慈的话语不太一致——

“我出身于贫民窟,每天遇到的都是些不怎么好的人,暴力、残酷、肮脏、不入流——”

“大部分人,住在烂尾楼里,没吃没喝,随便让人上。”

“但是她不那样。”苗书话锋一转,他们都知道,“她”指的是谁。

“我们每天研究的东西就是怎么才能更讨人喜欢,让那些人给我们捧上兜里的钞票,心甘情愿地捧上手里的钞票。”

那不久以后是苗书的生日,有一位他的好友请他去酒吧喝酒,朋友搂着他的肩膀走上高台,举杯邀请酒吧里每个人都喝两杯红酒。“不要让妓女有爱情,那是她死亡的开始。”苗书声情并茂地高歌。姚月白不住重复:“你不要这样,不要妄自菲薄。不能这样,苗书,你好好回去读书,好不好?”苗书沉闷道咕嘟道,“我当然不是妓女,我不做皮肉生意。”

他把这句话同时敬之重复:“对不起……其实很难以启齿,我只是酒吧里的掮客而已,靠着嘴甜从老男人兜里摸出钞票——那一年我才四岁。”

这听起来是很惊悚的事情,但是苗书提起来,语气相当平平无奇。

时敬之盯着他的脸:“你做过基因改造。”

“啊……其实是微调。为了维持我的脸面和尊严,让我有底气在学校里立足。”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苗书有些难堪地讲,“对我而言是个新的开始。”

说完他仿佛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切简直无法挽回,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我没有挪用助学金!协议里有规定不可以挪用!我都是靠着自己打工做这些!”

自从姚月白去世以后,苗书的生活断粮了——有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处于世界中心的边缘地带,黑洞洞的贫民窟。

对方盯着自己面前的桌面,闻言却抬起头说,“有的人的人生比较圆满,有的人的人生从中途才开始送别模式,有的人比较不幸,从出生开始身边就没有多少人陪伴。”

苗书一愣。时敬之不欲多言,只是说,“那后来呢?”

“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苗书对着时敬之说,语气松弛些许,紧接着又被巨大的羞耻和自卑心吞没,声音又低了下去,“……即便是老师,也只是把我当个普通的贫困学生而已。”

*

钟声敲过五下,半灰半白的天上下了小雪。济之联大的校监撑着船,第一百二十八次穿过河道,济之联大的内河贯穿而过,主河道将教学区一分为二,物要旧,旧便有历史感,有奇闻轶事,引人入胜。

学监一直说着历史传说,从“河里有一只艳丽水鬼喜欢吃小孩抢新娘子”讲到“那个宿舍区曾经是监狱”。说完不够过瘾,放慢了乘船的速度,停在一片宿舍楼区前道:“你们会发现这里的窗子非常非常小。”

“为什么这么小?”新生们齐声嚷嚷。

“唔。”他拿手指在船蒿上敲了三下,飞速耍了个枪花说:“因为省钱。”

学监深吸一口气,把雪白色的长船蒿插进水中,惊走了一片绿头野鸭子:“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指着眼前的那片小房子上逼仄的窗,“我们的学校呢,还不是学校,而是属于学院,学院里的人呢,都是什么人?宗教界名人、饱学之士、各界名流。”

新生们仰着头,认真听他说。

“学院呢,一年只取几十个人,他们有事没事呢,就吵吵架、拌拌嘴、喝喝茶,贵夫人和小姐们,实在太无聊,就聚在一起讨论讨论礼服、吃吃下午茶、讨论讨论旗袍的颜色,顺带关心一下他们先生们的事业,后来男人们也爱坐在一起听女士们聊天,然后继续吵架。”

“这个呢,就是众所周知的沙龙——对的,我们济之文学社小沙龙的前身——欢迎大家报我的名字,入社会费打八八折。”

他打完广告,继续传经布道:“小沙龙搞的多了呢,架也吵得多了,理是越辩越明的嘛。学校监事会就掏出部分经费资助穷困学生,从此穷学生也可以在学院上学了。但是经费有限,他们不会建那些高大的蓝色窗,就只能开小窗。”

说完把船蒿一提,又狠狠插进水里,把船撑远一些:“这个呢,就是告诉我们的莘莘学子,要热爱真理。”

新生们似懂非懂,实在搞不懂小窗子和真理之间的逻辑关系。

但是到了网红景点,拍拍照录录视频打卡还是应该的,一排排通讯器被举到半空,学监挺胸抬头,和一只绿头呆鸭子擦肩而过,他百无聊赖地想:“你今天又吃多了啊,肥呆。”

河道弯曲,在绿色的河面上拐过一片梅花丛,暗香浮动,学监继续苦口婆心地叮咛万嘱:“你们刚来,记得踊跃参加迎新活动哦~会很有意思的!可以吃吃饼干、喝喝咖啡、跳跳舞,说不定还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新生们继续头如捣蒜,忙不迭记下了细节。

*

“你又在忽悠小朋友了,阿莲。”

被称为阿莲的年轻男人撑杆跳起,走到门卫处登记。

这里是一处皇家园林改造的书院,位于大学深处,是江南最常见的那种别院,楼檐尖角、雾雪蒙蒙,万瓦如玉、青女横陈,一亭一榭精巧雕镂,左侧则是丝棉树梢,垂在雕着园名的大石块上,“女儿行”————此地正是济之联大当年的女校。

楼内蜘网如织,灰尘如摞,看起来像是许久未曾打扫过——而当年这里无人不知,联大的女流金声如震,写出的小句轻易霸占报纸头条。

门卫大爷看向来人,大爷视力不佳,全靠嗅觉和眯眼瞧人的直觉下判断,那年轻人是很高大的一片影,可能因为是海外来的,通用语说的并不太标准,稍微生硬。

最近几日他都会在这个时间过来,先送走一批学生,再上这楼里,查点资料,看看书。

“可能是因为,童年缺什么,便要补什么——”阿莲羞涩地讲。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阿莲手握四张硕士毕业证书,正在向第五张进发——

“我们专业考试是统考,第一学期要学古代文学、现代文学、当代文学、古代语言、现代语言、文艺鉴赏、艺术新考——什么?您说我的精修方向?”阿莲凝视许久,这才缓缓笑道:“还不确定呢,可能是文学史吧——我对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很感兴趣。”

门卫大爷恍然大悟,替他把后半句补全:“……所以考来济之了嘛!!!”

阿莲附和,“济之涉穷边,才到马足轻。”

大爷对年轻人的观感还是很不错的——事实上是非常不错,谁能不爱认真钻研学问的学生呢?

除却对年轻人求学的赞赏,大爷把毕生好感都砸向年轻人,盖因门口的丝棉树梢为虚拟系统所制作,如此一来,这种热带雨林中的植物可以开在寒冷的冬季,供大爷缅怀当年下南洋求学的峥嵘岁月。

阿莲来的第一天,帮他修好了破铜烂铁般的虚体系统控制器,还很体贴地上了一层润滑油和保护膜。

这年轻人动作很快,手里放下长杆,脱下双肩背包,掏出一堆登记表,听他道,“您好,我想查阅这些资料。”

门卫处依然是人工登记——像这种木质结构的、古老的角楼,阴黯晦败,年岁蔼蔼,难以负担人工智能管家的荷重,更对来自工业科技的、带有辐射的光与清洁剂敬谢不敏。

“‘嫠女换为刀’?这是什么?”

“居丧者翦发〈嫠女换为刀〉面,以为哀戚。”英俊的年轻男子说:“一首诗歌。”

“‘嫠女换为刀’?等等,等等——我要看看我有没有印象——”大爷一拍大腿,喃喃说,“我是这个地方的活字典,我在这里出生,女校的学生和老师给我接生,我在这里工作的时间……没人长过我,只要是我见过的,我一定有印象——”他以征询的目光看向来人,“但是我要想一想——”

在老人眼中,那年轻人很沉稳地站着,极深的眉眼轮廓在阴影里竟然也很鲜明。老人的心里忽然一突,忍不住多打量几眼,对方的气质那样奇怪,是个混血儿,却有着某种东方气质,面目又凶又野,却又神色恭谨,仿佛在对抗某种历史思辨和既定叙事——

此刻,那年轻人闻言缓缓看过来,和海岛遗民狡诈暴戾的模样,概不相干。

老人轻轻舒了口气。

也就是在那个瞬间,闻命目光低垂,平光眼镜压住眉间戾气,将目光中些许焦躁的、灼灼的微光也掩去了,他绅士有礼地低声说,“那便拜托了。”

同一时间,济之联大档案室——

时敬之接过学生递来的冰袋,揉揉通红的眼睛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