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流通没搭上网络便车的时代,消息的传播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闭塞,流言和八卦总是长着翅膀,自带“流量”。
何况这确实是件大事。
镇一中附近的住户都炸锅了,镇一中大门口也成了“打卡”点,凭谁路过都要停下来张望一圈,红色条幅上的字每天都被诵读千百遍。
北城小吃更豪横,放出告示来,连着七天进店消费五折,还免费送冰棍!
客人们开心,笑着问老板怎么这么大气?冯家的全都喜气洋洋:“状元出在咱们村,东家有喜,沾沾喜气。”
听者无心,说者恨不得背上喇叭全城喊,只是这是冯家自己做主的,真正的“东家”不在。
华咏章租的那个院子里的邻居们本来不知道他们和状元住在一栋楼,但架不住凌佳她妈到处说,她们瞧着本人不在家,给她的门口和窗户堆了好多花。
凌佳一头雾水:“这是干嘛呢?”
凌妈妈得意道:“我想着给状元送花,沾沾文气,其他邻居看我送花,就跟风呗。”
跟大众凑热闹似的狂欢不同,凌佳反倒有些忧虑,这忧虑直接破坏了她的暑假,让她没心情玩乐了。凌妈妈以为她还在“自卑”,就安慰道:“你呀,不是我说,没事别给自己找不痛快,该玩就玩,你跟别人比我没话说,你盯着人家状元瞧,真是没点自知之明……”
“妈,话都叫你说完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个态度!”
“以前我是怕你不懂事,但是你现在才十六岁,我十六岁的时候还在田里玩泥巴呢,我不是为你好嘛?我怕你跟她比的疯魔了,再怎么说,我也就你一个宝贝疙瘩!”
凌佳感动不已:“妈,那我明天就去沁河度假……”
“哎,哎,等等!”凌妈妈掰住女儿的狗头:“让你放松,不是让你垮掉!”
凌佳一脸的“果然如此”。
“你很烦哎,啥都不让我痛快的来,学习你怕我学疯了,玩你又怕我玩疯了!”凌佳叹气:“你放心吧,我愁的不是跟华咏章比成绩,我是觉得她的志愿,有点问题。”
凌妈妈不解:“有什么问题?清北哎,你要是能考上,我就……”
她咂咂嘴:“还真没想过这个。”
凌佳扁嘴:“那你想吧,现在开始想,我还有两年时间呢。”
“我记得她说了好几次,她想考的是南城的华大……”凌佳托着下巴:“但校门口的条幅上,说她考的是清北!”
另一边,时老师敲开校长办公室的门。
付校长夹着电话,手下飞快的记录着,百忙之中抽空瞟了一眼时老师。
“咔吧。”电话放下了,付校长对他微抬下巴:“怎么了?”
“前两天太兴奋了,去过华咏章家我才想起来一个情况……”时老师局促的搓了搓手。
其实自从下了考场的华咏章找到他,拜托他帮忙在出分后为自己填志愿开始,时老师的期待就拉满了。
南城的华大没有清北的名气大,但一点也不妨碍它是高校前十的地位,当初他还怕华咏章选的学校分太高了,叫她再选两个低一些的备着,华咏章当时说……
“要是没考上,就再来一年,我的理想院校就是华大。”
哗!那一刻时老师简直要化身尖叫鸡了,但为人师表的底线让他忍住了,回家就抱着媳妇儿发疯,被妻子嘲笑:“你们俩真是好师生,一个敢想敢做梦,你呢,敢信敢当真。”
现在清北的招生电话都来了,要是华咏章目前在这儿,她自个儿做主也罢,现在她本人不在这,他们贸然给她做这个主,恐怕不恰当。
何况……
华家的情况特殊。
付校长看他扭扭捏捏的说了一堆,才笑着打断他:“我当你担心啥呢?怎么可能不问过她意见就给她做主啊……”
话毕,付校长垮下脸:“这孩子,现在跑到南城去了。”
时老师不吭声,但也不走,付校长只得道:“还有什么,赶紧说。”
时老师开始绕弯子:“就是吧,这孩子跟家里的关系……”
付校长得意的笑着:“你当我不知道吗?”
时老师的眼睛猛的睁圆了,他在付校长手底下干了几年了,深知领导的恶趣味,他就喜欢看别人被他点拨后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但这次他不是演的:“……您知道啊?害,我看您前天在华家那态度……”
付校长把人赶出去之后,坐在位置上伸了个懒腰。不怪时老师一副眼珠子要飞出来的表情……
其实他也是才知道!
这两天他接的电话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有人来打听消息,传话,消息一多,他的脑子就来不及思考了。
就在这时,北城文学也找到了他,付校长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他们镇一中,出了一个省状元就该更新校志了,如果这个状元还同时具备年少和才名,那么凤凰临时栖息过的梧桐,也当留下美名!
付校长慢慢咂摸出点意味来,他连着几日都心情奇好,这种好事属于想一想就能笑醒的存在。
相比较而言,华家当日的态度,虽然很激动,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付校长当时虽觉得奇怪,却并未放在心上,家长吞吞吐吐很常见,他也不会在那时挑人主家的礼。
只是华家不知道怎么想的,在卧室养兔子,进屋迎面就是一股冲天的气味……
这些不值一提的小问题,在遇到凌佳以后,迅速得到了解答。
亲临过“受气”现场的凌佳比旁人更清楚华咏章和家里的关系,至于志愿问题,她本来没放在心上。
华咏章一般无需别人操心,在凌佳心里,她早就超出三界外,马上就要进入“不在五行中”的神奇状态了。
大约是因为付校长不教书了,身上那股子叫学生“抱头鼠窜”的气息散了大半,他又素来喜欢孩子,见了人总笑眯眯的,加上高考那天凌佳勇闯校长室求救,和付校长有了一点“小交集”。
之后凌佳再见到他,总是会主动打招呼:“校长伯伯好。”
“哎,好!”上午付校长连人都没看清,就先点头应声,还放着暑假呢,他以为是住在附近的孩子,抬头看到是凌佳,他才和蔼的问道:“是你呀,放暑假怎么来学校啦?”
“我专门来学校找您的呀!”凌佳指了指大门口:“我看门口的告示说,学校要给华咏章发奖金?”
付校长以为是什么大事呢,闻言耐心道:“是呀,你也努努力,以后也有机会拿到……”
“能不能把钱发给她本人?”凌佳小大人似得叹气:“她都穷的没饭吃了……”
“……”付校长
不是,要不是他知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惊鸿客”,那稿费分分钟吊打他的工资,他还真给这小丫头的表情唬住了!
见校长不信,凌佳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从初中开始讲事实,举例子,怕校长不信,她还拿出证据:“上次高考来找事的那个男生,您还记得吧?她哥哥,动不动就打她!……”
付校长的耳朵里开始轰轰响,他晃了晃头:“你重新给我捋一遍。”
凌佳讲的是自己视角的华咏章,讲完她看着老泪纵横的付校长,默默地退后一步,怀疑自己添油加醋过度了,连忙找补:“呃……她其实还好,遇到了很好的朋友,你知道北城小吃吧?那家老板一直接济她,管她饭……”
“学校的奖金前天去她家的时候已经送出去。”付校长千头万绪:“但是县里,镇里,都还没下来,都有的,我给她做主!”
付校长没往办公室去,去往校门外,直奔北城小吃。
刚开在学校大门口的时候,他去吃过两次,看着干净卫生,老板也很励志,半身瘫痪还能收银,味道嘛?只能说量大管饱。
付校长知道北城小吃还是食堂那边来告状,他都懒得说食堂,他也去吃过两次,想着“与民同乐”,结果实在乐不起来,批评呢他们还不爱听!
至于现在去北城小吃,当然不单纯为了吃饭,他就是想多听取点声音。
那天恰巧店里特别忙,付校长吃了一惊,要知道这时期是暑假,开在附近的店十有八九都关张打烊休息了,这家开着,还能来这么多人……
天热,人多,付校长远远看一眼就觉得劝退,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
小吃店里装了一排风扇,一进屋倒没那么热了,就是排了半天,才轮到他。
付校长感觉还挺新鲜的,慢悠悠的吃完,客人散的差不多了,他才去跟特殊的前台收银老板搭话。
呵呵,不问不知道,问完天塌了……
付校长回了办公室就开始疯狂打电话,满世界找华咏章。
时老师找来前,他刚得到消息,看着手下吃瘪,他摆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
等把人赶走了,他才卸下硬撑。
他想起一桩旧事,初闻惊鸿客就是年仅十四五的小姑娘时,他只把她当做一个新奇的小人儿带出去显摆,有一回做东的是镇文化馆的刘馆长,问她为什么开始写作,初心是什么……
付校长对她可放心了,毕竟前几回也没出过岔子,这孩子是真的稳当!
当时华咏章答的他很不满意,回到学校还对她一阵教育:“你怎么能说你的写作初心是为了钱呢!你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你怎么就一身铜臭呢!校长都为你感到痛心啊……”
呵呵,怪不得当时那小姑娘一脸放空呢!
他真是的,他怎么嘴那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