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华容雍贵的妇女厉声训斥道,一声巴掌响,一名死侍的脸被打偏到了一旁。
饭菜摔在地上,瓷器碎裂发出脆响。
“哀家是从上界来宣你们阁主谈事的,如此薄待人,要反了不成。”
“你们阁主在哪儿,让他赶紧给哀家过来,如此怠慢,端不清自己的身份吗!”妇人怒颜道。
拾起破碎的瓷片,陈光回道:“请您放尊重些,阁主并未允许您擅自来访的行为。”,“只是碍于您的身份,可能会给阁主添麻烦,才会留您与此,您若实在难以忍受回去便可。”
“放肆,杂碎东西,哀家可是人界的太后,就算是你们主子来了也要磕头的。”
“敢幽禁哀家,等你们主子来了,定要让你们碎尸万段。”
身后吵闹,陈光不理只是端盘离去,吵吵嚷嚷才算得到片刻凝息。
“老大!她又打人。”
“这疯婆子难伺候死了……”
“就是就是……”窸窣几声,四五个个头不一,统一服饰的青年吱吱嚷嚷,像树头的小飞雀,个个气的羽毛都炸了。
“噤声!”陈光喊道,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耳旁灰金色银饰闪烁,暮黑沉静的眸子一一扫过,才面容稍作缓和说道:“这位在人界贵为太后,岂是我等能够随便议论的。”
“管好自己的嘴巴,在阁主来之前做好自己的事便好。”
“听明白就做事去,别总爱乱嚼舌根。”
散开了人群,陈光叹上口气也要去督察,一个扭头却对上一身妖艳的红衣。
“阁主!”
“哟,训人训的不赖嘛。”彻止久说道,抬手让陈光起身。
“阁主,在传送之时,除太后外其他已全部处死。”陈光回道。
“他们现在已经在人鉴司候着了,全凭阁主指令。”陈光说道,面对阁主,即便是他也是细汗薄出。
“做的好。”彻止久说道,眼神一凝,落在陈光扇红的脸上,“她打的?”
“回阁主,自己不小心碰到的。”
彻止久轻笑,走到陈光跟前,轻拍上他的肩膀,“接引司这几天算是受苦了,想放假吗?”
陈光瞳孔一震,又拿放假考验干部。
“想!”
“想放几天?”
“……全听阁主安排。”陈光回道。
“行了,不逗你,带吾去她的房间。”彻止久说道,“接引司不能无人看守,这个月便算双倍的月给。”
“吾会多派些伙食费来,一个个吃饱了饭给吾好好干活,明白吗?”彻止久说道。
“是!”陈光回道,引彻止久向太后的房间走去。
“邱玥闲来无事怎想得来吾这里了?”彻止久进门说道,抬脚看着遭乱不堪的房间,眉头一蹙。
“彻止久!你怎么才过来?”邱玥面上愠怒,手揣的佛珠拧巴地就差崩碎了。
枯燥的尖音里砂砾磨碎,显是没少在他楼里大吵大叫,几百年了还是这个脾性。
“吾想何时来便何时来,还要听你号召不成,怎的?不习惯就回去,吾没强留你待在这里。”彻止久说道,抬脚又是一浮尘,眉眼间皆是嫌弃,“你也是不嫌脏。”
“你!放肆。”
“少和吾放这种屁话,邱玥,吾没直接弄死你已经很给你面子了。怎么觉得在人界享受人人奉承的日子还不够,非要来吾这里找骂,刷刷你那个权倾朝野的成就感?”彻止久说道,想找个椅子坐着,啧……没个好地。
“闭嘴,彻止久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吾什么身份与你有何干系,怎得你称帝了?”没地坐,没地喝茶,啧。
邱玥被彻止久一句轻嘲生生噎住,梗着脸,略显沧桑的面容露出几分狰狞,“哀家不想同你拌嘴,哀家找你有要事交代给你。”
喜欢喝茶听人谈话,没地喝茶好烦。
“皇帝病危,情况不容乐观,朝廷不能一日无主,哀家想接我儿陆冕回人界继承皇位。”邱玥说道,不拐弯弯绕绕说的还怪自信的。
彻止久冷笑,抓起一把瓜子在座位边清出一圈,“继承皇位,你去不就好了,比起不谙世事的小皇子,你这垂帘听政三百多年的太后不是更合适吗。”
“住口,你怎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邱玥说道。
又一声轻讽,扫扫腿上莫须有的灰,瓜子扔在盘里。
“占着自己孩子的命格还能说出这种话,你这张脸皮也是够厚的。”彻止久回道,“残害上千对童男童女,用不知道从那搞的残次品,占着他的命格在人界只手遮天,邱玥你晚上睡觉怎么没被恶鬼绞死呐?”
“住口!”邱玥双目颤抖,双手紧握盘的光亮的佛珠,“怎敢污蔑哀家,哀家……你做好你的事便好!”
“耳聋吗,哀家说的事听懂了就去做。”邱玥手上捏佛珠安了心,面上颇具威严,抽动的嘴角却凸显着秘法的诡异。
“凡人皇外,若非许可,外来者一律处死,你那群随从的尸体,现在都快臭成阴沟里的死鱼了,你很着急去见他们吗。”
“能同吾讲话,便讲,讲不得,吾倒是能让你少根舌头。”
“还是那句话,吾现在没立刻杀了你,已经是在发善心了,不要挑战吾的底线。”彻止久说道。“想他回去,就让能命令吾的人来,他不是有个皇姐吗,你怎得不让她来?”
“随便找个人就能当你的傀儡,怎得他皇姐天资聪慧到,连你的手段都控制不住吗?让你宁愿自己冒着风险来找吾,也不愿让她和吾见上一面。”
“怕吾同她一协商直接毁了你把持朝政的美梦?”彻止久轻笑,“那吾还真要告诉你,能让吾听令的只有人皇一脉。”
“要么你就让她皇姐来,要么免谈。”
“陈光送客!”彻止久说完,真不想在见邱玥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彻止久!”
“不许走,今日你敢不听哀家的话,哀家今后定让你哭着求哀家!”
“彻止久。”
翠亮的巴掌声响起,邱玥不顾仪态冲过来,伸手竟还想打彻止久一巴掌。
彻止久挥手挡住,反手也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不要挑战吾的底线,吾不杀你,不代表你可以得寸进尺。”
“吾已经够大度了。”
“你竟敢打哀家!哀家撕了你的脸!”邱玥神色逐渐扭曲,周身散出秘法浓溺的恶臭,向他扑来。
刚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这是每月续命的期限到了,没有药引吊命,才会如此疯癫。
彻止久眉头一蹙,一个法阵下去给她丢回了人界。
本来见她就够晦气了,现在更晦气了……
“来人,备水。”
“是。”
“陆冕兄!怎么了?”陈景说道,见陆冕拉着自己躲在城外,眼睛紧锁城口环刀的官兵。
官兵们手拿告帖在城口宣读,那是征兵的告示。
每家凡有壮丁全部抓去充军,这时要是被官府的人发现了,充军事小,只怕他们要得不只是人。
去年征兵就迫害了不少家庭,满城小户家全被洗劫一空,这才刚有好转,又来把他们当韭菜割。
“咱们先回去吧,陈景。”陆冕说道。
“嗯。”陈景也注意到了那群官兵。
“你可能不太清楚,凉,冀两军交战,早在几月前冀国就已经在幽州六郡大捷,侵入凉国内部了,现在估计快打到京都了。”陆冕说道。
“既然都快打到京都了,这满城在进京的必经之路上,怎会相安无事?”陈景问道。
“因为满城的县令早就投城自保了,现在征兵打的就是凉国。”陆冕说道。
“这群冀国驻守的官兵不是什么好东西,各处烧杀抢掠从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人就是低人一等的畜生,刀俎上的鱼肉,万不可和他们产生纠葛,陈景。”陆冕说道。
“没人反抗吗?”陈景问道。
“反抗就是一个死字,两军交战本就冀国更胜一筹,凉国退军,县令投降,他们还能怎么办。”
“而且,就凉国那不当人的政法,谁会去反。”
“反正都是给人当畜生,没那么多严苛的赋税对穷困家的人来说,反倒能过得更舒坦些。”
“接连串的大家就都不反抗了。”
这也是凉国为什么能在几年时间里迅速瓦解的原因,严苛的赋税和暴政早就让凉国彻底失去了民心。
“陈景听到这些,会很难受吗?”陆冕问道,握住陈景的手像是安慰。
陈景回神,说道:“陆冕兄是如何想的?”
“我不是凉国人,也说不清楚。”陆冕说道,一声苦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只知道师父是天梁国人,十几年前就被凉吞并了,所以真要说的话,我宁愿凉国覆没。”
“陈景,你真的没事吗?”陆冕担心道,从刚开始他就一直在愣神,“民不与官斗,陈景你断不可去招惹他们……”
“陆冕兄,你说一群随天倒的人还有必要活着吗?”陈景问道,眼里闪过一瞬的微光。
“你这问的什么话,如今这世道能顺水过日子就不错了,谁还会顾忌这些没用的大义。”陆冕说完,扭头看向他,“你想做什么?!”
“如果说他们明知是错却牵就不管,甚至顺水推舟呐,这样的人,他们还有活下去的理由吗?”陈景就像没听进去陆冕的话,继续问道。
“活下去的理由,他们为了活下去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啊,陈景你老实和我说,你想干什么?不能冲动知道吗?”陆冕说道,抓上他的手,停在他身前,誓死要给陈景劝回去。
“如果他们不是为了活下去呐?”
“啊?”陆冕疑惑,但还是继续贯彻思想,“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就冲出去知道吗,想要改变世局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是吗……”陈景说道,这句可不像是问话,透着危险的语气,看不清神色。
“你有在听我讲话吗,冷静一点啊。”陆冕着了急了,晃动起陈景的肩膀,想要晃走他脑子里的危险想法。
“哎呀,陆冕兄不用晃了,我冷静下来了。”陈景说道,推了推陆冕。
“真的?”陆冕确认道,“真的。”
陈景浅浅一笑,他信个鬼。
陆冕轻叹口气,并排移到陈景旁边,“你要是非要去的话,咱俩一块去。”
“啊?”
“怎么我不能去吗。”陆冕瞥了一眼陈景。“我杀人还是很可以的。”
听话,陈景眼神瞬间一柔,吞了一口气音,陆冕被他盯的寒碜,“你别这么看我……”
“哎呦,陆冕兄~”陈景突然扑过来,闯进他怀里,吓了陆冕一跳。
“你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陆冕说着,稳住怀里陈景扑来的身形。
“说好,要想去必须和我打声招呼,不能擅自行动听道没有。”陆冕说道。
陈景不动,栽在怀里好一阵才开口道, “陆冕兄你想什么呐,我又不傻。”
“我看着哪里像会救世济人的。”陈景笑道,站回了原位。
情绪都写脸上了,还说什么不行动。
“陆冕兄你要去哪儿?”
“去灶房里给你拿点上路的东西。”陆冕说道,闷走两步路,也不看陈景一眼。
“又是什么好吃的吗?”陈景问道。
“铁锅炖陈景你吃不吃。”陆冕说道,深挖了他一眼。
“啊,陆冕兄好残忍。”陈景说道。
“陈景,我现在很生气你知道吗。”陆冕一叹气,连眉头都是皱的。
“那你罚我少吃一碗饭?”陈景靠近陆冕说道。
“可别,让你少吃碗饭,饿死了我可担当不起。”陆冕说道,迈脚移开两步。
“那陆冕兄想怎么罚我,只要你不生气,怎么都行。”陈景也迈上两步,又贴在他旁边。
陆冕盯着陈景根本不知道错在哪儿的脸,肚子里的火那是越烧越旺,“陆冕兄我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以后我什么事都听你的,好不好。”陈景发誓道。
“陈景!”陆冕喊道,一呼气。
“你今天必须多吃两碗饭,吃不了三碗饭你今天就别想能出家门。”陆冕说道,眼里的火是真快压不住了。
“啊?!”有点抗拒。
“我吃陆冕兄,我吃,什么都听你的。”陈景说道,拉住做事要走的陆冕,“陆冕兄莫生气,莫生气。”
习武之人的手章粗砾,指间磨着几处薄茧,挫磨起来倒还有些扎人。
陈景笑眯眯,全凭内心,拽着陆冕的手不知道搓了多久,搓的陆冕都觉得不好意思,才放开。
陆冕眸子轻扫了一眼陈景,陈景依旧是笑眯眯,甚至还想在搓一会儿。
“今天想吃什么?”
“我想吃土豆炖肉。”
“那今天就吃土豆炖土豆。”
“啊?”陈景说道,看了一眼陆冕兄。
还是很生气……
“我没意见的,我爱土豆。”陈景说道。“那就行,记得你今天要吃三碗饭。”
“会噎死的,……我爱噎死。”
那天,不靠吃饭补充能量的陈景,硬生生吃了三大碗,吃完难受地趴在陆冕的单人床上,死活不下来,厚脸皮说自己已经撑死了,今天他要当只饱死鬼,压陆冕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