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吟鸾定睛一看,沈景湛并没有往这边看,他只是侧身接过旁边人敬他的酒盏而已。
是她隔着屏风,看过去的视线归于朦胧,瞧错了。
也是,沈景湛怎么可能会看过来这边。
适才的事情不过就是一个小小插曲而已。
祝吟鸾压下心头疑虑,低头接着用膳,专心听卫明烟说话。
临别之前,卫明烟给祝吟鸾送了不少补品和料子,又宽慰了她好些话。
马车方才离开,驶入巷子后被人追上拦下。
明芽隔着车帘低声道,“小姐,是卢府的小丫鬟。”卢府是卫明烟的夫家。
“什么?”
祝吟鸾疑问心起,刚撩开车帘看过去,只见对方离开的背影。
“小姐,这是对方送来的锦盒,说是您遗落在府上的物件。”
祝吟鸾接过锦盒。
她打开之后发现是她悬挂在腰间的荷包坠珠链子。
什么时候掉的?总不会是掉在席间。
若是掉在席间,出门之时,卫明烟为何不拿给她,还要派人送来?
何况这荷包坠珠链子并不算特别贵重,上面又没刻字,卫明烟如何知道是她的物件?
难不成是在□□院看鲤鱼的时候掉的?
若真是在那时候掉的,便也就说得通了。
可若是那时候掉的,这捡到的人不言而喻了。
是他……
既然是他的话,归还的人也是他了?
虽然担心名声,可一想到沈景湛上佳的为人处事,她无端放下心来。
“小姐,是什么东西啊?”明芽问。
“没什么,就是随身的荷包坠珠链,适才不小心掉了。”她没有再多看,关上锦盒,放到另外一边。
“原来如此。”明芽再没多问。
与此同时,正在往反方向驶离的沈家马车。
男人姿态慵懒,好整以暇摩挲着掌中真正的原本归属于女子的荷包坠珠链。
回想她今日看着他时骤然放大的水瞳。
说她是只受惊的兔子,真没说错…
祝吟鸾还没有回到卫家,就在门口撞到了前来请她的婆子。
又是那一番说辞,说长姐跟骆暄吵起来了,让她去看看。
若是之前,祝吟鸾可能会去,可今儿她心绪不错,不想被打搅,便推说身子不好,等明日再去。
那婆子不依不饶,“三小姐,您这次不去可不行。”
她凑过来祝吟鸾耳畔,“大小姐和姑爷闹的不可开交,正嚷嚷着要和离呢!”
听到和离两个字,祝吟鸾虽然诧异,但也还是绕弯子说不去。
她觉得这是气话,当初骆暄对长姐一见钟情,费了很大功夫讨得姐姐欢心,就算是真的厌恶了,也要看在祝家的面上顾及良多,不可能和离。
可婆子拽着她非要让她去,还说这次真的要和离了,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见祝吟鸾犹豫推脱,她又凑过来说了一句话。
祝吟鸾听罢,整个人震惊不已。
“这……怎么可能?”
过去骆府的路上,祝吟鸾在想她到了之后应当如何处理?
她还能如何处理,这到底是姐姐的家世,她做妹妹的,如何能够跑到姐姐夫家指手画脚。
“没告诉母亲么?”她问婆子。
婆子道,“原是要去说的,可夫人走国公府赴宴去了,此刻定然还在国公府上。”
“二哥哥呢?”她又问。
“二公子随着大人去拜访冯将军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家里能找的人找不到,这才来叫她了。
否则出了这样天大的事情,婆子为何不先回家搬救兵呢?
她明明知道自己和长姐的关系不怎么好。
“三小姐,您一个人去成不成,要不然派人传消息给姑爷吧?”
这是要把卫如琢也给叫回来?
祝吟鸾拒绝道,“今日夫君出门之时说了有要紧事,便是他小妹设宴都没去,这边恐怕也来不了。”
婆子嘀嘀咕咕,“大小姐出了这样的事情,卫大人指不定会来呢,毕竟……”
祝吟鸾听得心中不满,很想质问这婆子毕竟什么?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真要为祝家和卫家,骆家的名声着想,她也应该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可顾忌着这个婆子是嫡母朱夫人身边伺候的,她不能如此。
便只能强忍下心中不快,什么都没说,只闭上了眼睛。
婆子见状,撇了撇嘴,“……”
快到骆家之时,那婆子还是偷偷派人去告知卫如琢。
进入骆家正厅那会,看到站在正中央牵着一个孩子的女人样貌,祝吟鸾吓了一跳。
这人与长姐生得很相似……
不,准确来说,应当是长姐与她相似。
这是骆暄念念不忘的白明月吗?
“小妹,你来得正好,你来为我评评理,他这样对我,到底是不是人!”祝沉檀又是哭着的,这一次她起身拽了祝吟鸾过来,让她帮她出头。
祝吟鸾也是尴尬,她先跟满头烦躁的骆暄见了礼数,这才站到祝沉檀身边安抚。
站在正厅中.央领着孩子的女人还没有身份,她向祝吟鸾行礼,祝吟鸾淡淡颔首,视线掠过女子所护的孩子。
年岁看起来有些大了,胆子很小,一双眼睛骨碌碌看着祝吟鸾,瞧着和骆暄的确有些许像。
骆暄捏着眉心,听着祝沉檀哭诉,他想让堂中人坐下,可祝沉檀不让,还要把人给赶出去。
祝吟鸾安抚着她的情绪,让她有话好好说,这中间指不定有什么误会?
祝沉檀哭哭啼啼不休,“什么误会!你到底是我妹妹还是她的妹妹?你是来帮我的吗?”
祝吟鸾也是头疼,这大哭大闹能解决什么问题?不过是徒费心神而已。
可她也不知该如何,长姐是被嫡母和父亲惯坏了,在家中便是如此,但凡不顺心意,便闹而不休,非要称了她的心思,她才会安静下来。
祝吟鸾在她身边小声哄着,说如此哭下去伤眼睛,败了好容色,叫人看她世家贵女的笑话,传出去更是不得了。
祝沉檀应当是听进去一些了,勉强收了声音。
好一会,骆暄正打算开口,外面的小丫鬟传话,说骆夫人过来了。
闻言,祝沉檀彻底收声,也随着骆暄站了起来。
一行人给骆夫人行礼问安。
“这到底怎么回事?”骆夫人看了看祝沉檀哭红的眼睛。
祝吟鸾明显瞧见了她强压之下的不喜,可长姐情绪失控,似乎没看出来,“……”
“婆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祝沉檀也没计较怎么就惊动了骆夫人,她上前便是告状,说骆暄在外养人,这女子早便跟了他,在她还没有嫁进来之前,两人竟然已经有了孩子,如今都领到家里来了!
“瞧你干的好事!”骆夫人听罢,一个巴掌甩到了骆暄的脸上。
祝吟鸾连忙垂下眼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看长姐的家私内事,她如同来时所想的尴尬,更没想到骆夫人直接当着她这个小姨子的面便上手打人了。
那女子见骆暄被打,想要上前,骆暄给她递了一个眼神,让她不要过来也不要出声。
见两人眉来眼去,祝沉檀心里的气更浓郁了。
“你怎么能够做出这样对不起沉檀的事情?她嫁入我们骆家三年多快要四年了,往日里勤谨恭顺,大度容人,接管内宅将家里一切治理得紧紧有条,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还记不记得你当年迎她入门之时究竟是怎么对她说……”
骆夫人指着骆暄的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祝吟鸾也在旁边听着。
这恐怕就是“唬人”的话而已,至于唬谁?当然是她的长姐了。
看似为长姐出头,实际上也是“捧杀”,先把她给架起来,打个好开头。
尤其是骆夫人所说勤谨恭顺,大度容人几个字,尤其讽刺。
先借着打压骆暄的名义哄了长姐,一会再给她施压。
婆媳相处十几年,她知道长姐好面子,当着这么多人训斥骆暄,也是为了给她找场子。
但这颗“糖”下来之后,便是“巴掌”了。
祝吟鸾心里盘算得没有一点错,骆夫人说了骆暄一顿之后,转头对着祝沉檀道,“这件事情是他的错,婆母已替你训了他,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眼下错已经酿成,这……孩子都生下来了,到底是我们骆家的血脉,你看……你先前伤了身子,这么多年膝下也寂寞,不如把人放到你房里养着,日后——”
祝沉檀听出来骆夫人的主意,她方才被骆夫人哄得太好,骄纵气上来了,甚至没有等骆夫人说完,迅速回绝道,“不可能!”
她话还说得很难听,称呼这个孩子为野种。
这句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骆夫人。
之前强压下去的不喜渐渐浮出来一些,祝吟鸾看得分明。
祝沉檀定然也是瞧见了,可她自幼受宠爱,哪里肯低头,“让这个野种和女人进入骆家,除非我死了!”
祝吟鸾看骆夫人和骆暄的脸色都不好看,那个孩子扑到女人怀里躲避,骆暄的眼神也落到了女人身上。
她上前一步,“长姐,你有话好好说。”
可祝沉檀不领情,“滚开。”
“你既不是来帮我,就不要说话!”
祝吟鸾只好沉默。
骆夫人开始发威了。
她看着祝沉檀的脸,冷声笑道,“这就是世族祝家悉心培养出来的嫡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