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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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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维浔虽然不知道苏遇珩南征的事,但她本就是来打探胡退之在朝堂纷争中的态度的,若南方战事已定,兵马、粮草补给等,无不需要户部审批,更可借此机会试试口风了。

“我借住苏府为客,苏公子为主,客人关心主人,应当是合乎礼节的吧?”温维浔默默撇清了两人的关系。

胡退之脸上难得绽放出笑容:“依我看,苏公子还挺把姑娘放在心上的。”

“夫子何出此言?”

“这些日子,苏公子来拜访过我几次。” 胡退之摇头晃脑说道,还伸手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他特意叮嘱我,我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不要对外泄露,以免有人忧思过度,徒惹神伤,今日我才恍然大悟,想必这有人,指的就是姑娘吧?”

“夫子这样开民女的玩笑,看来也是把苏公子的话放在了心上的。”

既然他们两人交谈过,想必户部不会再在日后的紧要环节出岔子,这就够了。

而且既然胡退之连擂台都不想上,只想躲在角落里图清净,那么至少,他不会向太子投诚。

温维浔放下心来,给了胡退之一个台阶下,便找借口离开了。

***

苏遇珩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已经习惯了每天让精神和身体都快速地行动起来,以达到麻痹自己的作用。

踏入礼部尚书府侧门的时候,他还抬眼望了望月色。

月色伶仃,再不似初见小浔那时的饱满明丽。

人生再不似初见。

这样也好。如果她能平安。

他神思恍惚地回到自己的院落。

前院的小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池塘里的月影伴着粼粼波光荡漾。

苏遇珩靠着池塘边的栏杆,望着水里的鱼儿和月亮,良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忽然间,水里的月影被拉得细长。

他觉察出周围很轻微的气息声。

但无论他如何屏息静听,都听不到脚步声。

只能大致判断出,来人距他身后的位置。

那人内功极佳,他索性没有轻举妄动,也没有回头,直截了当试探道:“敢问兄台良夜造访,所为何事?”

没有回答。

风声乍起,池水掀起水花,池鱼受了惊吓,扑腾着躲藏了起来。

苏遇珩迅速向旁边一闪,趁那人扑向他之际,反手去钳制那人的臂膀。

但那人反应也极为灵敏,探腰躲过了他。

他这才注意到这人的打扮,黑衣人戴着斗笠,看不出面容,只能看出中等身材,身形瘦削但颇有劲瘦的风骨,力气不大但灵活有余。

黑衣人甚至没有带武器,却敢与他近身肉搏。

一招一式间,颇有些点到为止、试探他功底的意味。

这人气息不错、身手灵活,但苏遇珩功夫水平远在他之上,苏遇珩一边游刃有余地应对,一边思索着,眼下是否合适展露自己的功底。

对方并不给他思考的机会,许是看出他保存了些许实力,便变本加厉伸手探上他咽喉,逼得他无法安于回身自保,更要使出浑身解数应对。

在那只手伸上他脖颈的那一刻,苏遇珩更快地抓住了对面的手腕。

只要他稍一用力,这只手就废了。

对方甚至只需要痛苦一瞬间,然后就会失去知觉。

可他忽然被点了穴般,不动了。

清凌凌的月光,洒在细瘦莹白的腕上。

那人倒是反应极快地抽出手腕,取下斗笠,洒然道:“我输了。”

少女昂首挺立,不卑不亢。

月影将她的身姿拉得长长。

苏遇珩看着魂牵梦萦的身影,心头五味杂陈。

温维浔扬声打破尴尬:“珩哥哥,好久不见。”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把他心里那根绷紧已久的弦,拨断了。

“你最近……瘦了。”他声音里说不出的苦涩。

温维浔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腰身,好像……有一点?

她不以为意,开口道:“大概是因为忧思过度吧?珩哥哥知道我最近在想什么吗?”

苏遇珩凝视着她的眼睛,久久地沉默着。

她时而像小鹿般灵动,赤脚嬉戏,宿于清风满怀的山间,时而又像冲波逆折的鹰,长于顽石野郊侧,仍能振臂摘九天浮云一朵。

可是前路荆棘更盛,是能容纳你我共同栖身保命之地吗?

温维浔也极有耐心地盯着他。

偷偷摸摸在上京城多方活动打探了这么久,温维浔越来越觉得,苏遇珩的眉眼气度,是远在很多皇子之上的,凭这份俊逸超然、贵胄难挡的气质,赵家千金为了他闹得全京城沸沸扬扬,似乎也不难理解。

只是不知,这“内心惊涛骇浪,表面风平浪静”的特征,是否也属于这类人的共通之处?

“嗯?”苏遇珩被提醒,迟疑道:“在……想我?”

“咳。咳。”听到温维浔咳嗽,他赶忙脱下自己的罩衫,披在温维浔身上。

温维浔没有拒绝,但是看到他红了的脸,想着应是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失了言,又缓了口气说道:“珩哥哥就算不想猜,也不至于这般揶揄我。”

“不过我确实——”

“在想你。”

说完,她不待苏遇珩反应,就拉着他坐在了池塘边的长凳上。

温维浔把斗笠放在地上,从腰侧口袋里掏出一袋东西,递给了苏遇珩。

苏遇珩打开,里面是一盒白玉霜方糕。

“这是我傍晚时分买的,现在已经凉了,但是既然是你吃,想来也不打紧。” 温维浔递给苏遇珩一块手帕。

“不打紧。”苏遇珩没有迟疑地接过手帕,拈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让你吃这个呢,主要是想堵住你的嘴。因为接下来,我有一段重要的话要和你讲,你不许打断我。”温维浔狡黠一笑。

“好。”苏遇珩笑得宠溺。

月色清悄,少女的声音缓缓流淌:“首先,我要为上次对你的指责说声抱歉。”

“你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我不应该只看到你面无恸色就指责你,为了权力不惜牺牲旁人性命的罪名,终究还是太重了。更何况,你为的不是权力,是我父亲的清白,我没有立场指责你。”

苏遇珩转头望向她,直接选择了食言:“我并未因此事怪罪过你,而且……”

“珩哥哥答应过我,不许说话了呢。” 温维浔柔声提醒道。

苏遇珩又吃了一口白玉霜方糕。

温维浔心满意足,继续说道:“但我今天见到了胡退之后,反而对珩哥哥有点生气了。”

她声音温柔,苏遇珩却听到了冷意。

他一口糕点嚼在喉咙,匆匆忙忙咽下去。

温维浔纤细的手指遥遥一指,他又住了嘴。

“这些日子,珩哥哥背着我有了这么多的动作。让我猜猜看,他为什么要撇下我独自作战?”

“——是意识到了前路艰险,担忧我没了活路?”

“——是嫌弃我心肠软弱,不足成大事也?”

“——是珍惜我是父亲唯一留下的血脉,怕日后若入了黄泉,无颜见我父亲?”

温维浔抬起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点点,虽距离遥远,微光如烛火,但经久不息,夜夜相见。

父亲,你在天之灵,想来也不愿我安于故友的庇佑吧?

她神色清冷地质问苏遇珩:“可知我若整日龟缩,还算是将门虎女吗?何况你答应过我……”

苏遇珩接过话茬:“我答应你,在上京城内,与你同进退。但也仅此而已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听说了你有意南征之事。无论你同意不同意,我都要和你共同出征。”

“不可能。”苏遇珩放下手里的糕点:“你知道这是如今朝中多少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苦差事吗?萝蔓族得了失心疯,对所有朝中派去驻守的士兵,施展邪术和巫蛊之术,大开杀戒。此番南征本就是九死一生之事,否则我为什么要刻意疏远你、任由你误解我?”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温维浔一愣。

果然如此。

若不是她从胡退之那里得知此事来找苏遇珩,或许就真的沉溺于对他的怨怼,苏府治下又严,消息也不甚灵通,甚至有可能,等一切已成定局、苏遇珩真的南下之后,她就悔之晚矣了。

但她心意同样坚决:“父亲南征北战之初,是中原王朝最为孱弱的时候。他的胜算,甚至不及如今我们的胜算。难道他因此而退缩了吗?珠玉在前,我又有什么可恐惧的?”

“你不明白……”

“是你不明白,珩哥哥。方才与你交手,你难道没有感觉到我功力的提升吗?假以时日,我的自保能力只会越来越强,何况此去南征,我只和你一起筹划,绝不上战场。我能自保,又懂医术,不能当半个军师加医师吗?”

“军队里并不缺军师和医师。”苏遇珩不为所动。

温维浔没有急着反驳他,只慢条斯理道:“让我猜猜看,我畏寒时日日服用的汤药,是什么配方?——”

“应该是:去节麻黄、细辛、茯苓各六克;去皮桂枝、炙甘草、五味子各八克;白芍、泽泻、白术各十克,放凉至微温之时,把蜀漆放入,分三碗食用吧?”

“再猜深一点的话,白芍应当是用来代替哪味药材的吧?可惜我查了很久的医书,并没有哪本书上记载过相关的方子。”

苏遇珩脸上浮现出诧异的表情:“你的医术……到底是跟谁学的?”

温维浔面色颇为自满,仿佛被夸奖的人正是她自己:“我们上郢城的一位郎中,他医术高明,且为人慷慨从容,从不吝啬教我,甚至还想过等老了以后将铺子转让给我。他真真正正当得上是一位仁心仁术的好郎中。”

“哦?我一定要派名心腹,去请教这位郎中。”

温维浔笑道:“你呢,身在上京城,打小见惯了繁华。殊不知我们乡野村夫里,也有的是医术高明之人,不见得人人都要做太医的。而且——

就算你特意转移话题,也是没有用的。”

少女的眼睛清澈明净,一如往昔。

苏遇珩的语气里充斥着无奈:“你啊。”

他抬眼望了望加深的月色,目光变得幽深晦暗:“若你性情柔弱一些,或许我们都能省力许多。”

温维浔望向苏遇珩的侧影,他原本拥有京城里一等一的家世容貌,若安于接受父辈的蒙荫,至少不也能落个闲散世人的悠闲生活吗?

可他跟随苏伯父,选择了一条最为艰险的道路。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苏伯父近日缠绵病榻,她本以为会是他好好休养的时机。

可她满府飞檐走壁练习轻功的时候,却常常见苏伯父书房里一些熟悉的身影进出。

父亲的故友及故友之子,为父亲劳心劳力至此,她焉有视而不见坐享清福之理?

温维浔心肠柔软下来,低声回答:“若我性情柔弱,怕是连累了我父亲的清名呢。珩哥哥,我要么取得你的同意与你前往,要么想方设法溜进军营与你同行,你自己选择吧。”

温维浔的脸上带了顽皮耍赖的神色,苏遇珩转头看着她执拗的眼神,叹气道:“或许,我和父亲把你从上郢城接来,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这么说来,你是同意啦?!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她欢欣雀跃地站起身,拉着苏遇珩的手转圈圈。

苏遇珩脸一红,低头看包裹住自己手掌的那双手,纤细柔软,指尖还有微微的凉意。

他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他反手将那双手握进了手里。他轻轻将那双手拉起,轻柔而慎重地,吻了上去。

索性他与她殊途同归,险恶朝堂、万里战场,那便从此一同前行。

她不许他对她心怀愧疚,却没禁止他心怀爱意,不是吗?

月余前,他和十二皇子筹谋南征计划时,曾夜夜难眠,怕此生难以再见她笑颜,可他又绝不肯温维浔知道这其中的种种筹谋与算计,怕她深陷其中,难以脱身。

可此刻得以相逢,她一嗔一怒、一喜一笑,皆令他毫无招架之力。

什么叫百炼钢成绕指柔?大抵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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