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在土路上颠簸,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膝盖时不时撞到前面座位的铁杆,疼得我龇牙咧嘴.
他坐在我旁边,肩膀很宽,像一堵墙,挡住了从车窗灌进来的冷风,黄昏的光线透过车窗洒进来,他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被染成了金色.
“咱们为啥要去隔壁镇子?”
我抬头问他,声音有点小,怕吵到车里其他人.
他低头看了我,揉了揉我的头发,手掌粗糙得像砂纸.
“去办点事”
声音低沉,带着一点沙哑.
我点点头,没再问,车里很闷,汗味和烟味混在一起,呛得我有点难受,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听着发动机的轰鸣声.
他的手搭在我的膝盖上,手指轻轻敲着,像是在打拍子.
“困了?”
他低声问,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摇摇头,睁开眼睛,看见他的侧脸,眼角有几道皱纹.
我忽然觉得他老了,心里有点酸酸的.
“你累不累?”
我问.
“不累”
他说,嘴角微微翘起,像是笑了.
我靠得更近了些,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混着一点汗味,有点呛,但很安心.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我的头撞到了前面的座位,疼得我直咧嘴,他的手立刻扶住我的肩膀.
“没事吧?”
我摇摇头
“没事,就是有点疼。”
他的手掌在我的额头上轻轻揉了揉,
“小心点”
车里的人开始小声说话,像是蚊子嗡嗡叫.
看着窗外的景色,天越来越暗,远处的山像是被墨染过一样,黑漆漆的,路边的树在风中摇晃.
“咱们啥时候到?”
“快了”
我忽然觉得,就算车子一直开下去,也没关系.
“到了”
镇子上的灯光,昏黄的,他拉着我的手,下了车.
“咱们去吃面吧”
“好,吃面”
我们走在街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是两条并行的河流,他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有点恍惚,像是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你在想啥?”
“没想啥”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甜,街道尽头有一家小面馆,我们走进去,找了个角落坐下,他点了两碗牛肉面,又加了一碟小菜.
“多吃点,不够再加”
他把面推到我面前.
吃完面.
“走吧,回家”
东北的冬天,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我缩了缩脖子,把棉袄的领子往上拉了拉,手插在口袋里,脚步有些踉跄地跟在他后面,我很喜欢看他的背影,穿着一件旧棉袄,袖子磨得发亮,裤脚沾了泥点子,他的步子很大,走得却很慢.
“冷吗?”
我摇摇头,嘴里呼出一团白气,鼻子冻得通红.
“不冷”
他没说话,伸手把我的帽子往下拉了拉,遮住了耳朵.
他在镇上租了一套小房间,楼道里的灯坏了,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勉强照亮了台阶,他的脚步声很重,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慢点走,别摔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
我跟着他一步一步往上走,楼道里飘着一股霉味,混着一点煤烟的气息.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转动了几下,门“吱呀”一声开了.
房间很黑.
他伸手按了下墙上的开关,灯亮了,照亮了房间.
房间不大,摆着一张旧木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堆着几本书和一个老式台灯,灯罩上落了一层灰,墙角的暖气片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走到桌子旁,拿起暖水瓶,倒了一盆热水,端到床边.
“来,洗脚”
他蹲下身子.
我坐在床边,脱掉鞋子,脚冻得有些发红.
他把手放进热水里,,又把我的脚泡进水里.
“水烫吗?”
我摇摇头,脚在水里轻轻晃了晃.
“不烫,正好”
他低头继续给他洗脚,动作很慢.
洗完脚,他用毛巾把我的脚擦干,动作很轻,站起身,走到衣柜旁,拿出一床被子,铺在床上,被子很旧,但很干净,带着一股淡淡的肥皂味.
“躺下吧,盖好被子”
我躺到床上,被子盖到下巴.
他走到桌子旁,关了灯,房间里又暗了下来.
他走到床边,躺到我旁边,被子盖到胸口.
“冷吗?”
我摇摇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不冷”
“睡吧”
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夜色渐深,房间里的月光越来越暗,像是被夜色吞噬了一样.
白天走在县城的老街上,街道不宽,两旁的房子低矮,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砖.
空气中飘着一股煤烟的气息,混着一点油炸食品的味道.
“这儿以前是供销社”
他指着一栋旧房子.
抬头看着那栋房子,窗户上的玻璃碎了,用报纸糊着,门口堆着几袋垃圾.
他走到一家小卖部前,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零钱,买了一包烟和一瓶汽水.
“走,去河边看看”
河水浑浊,漂着几片垃圾,岸边堆着几块石头.
他走到一块石头旁,坐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坐吧,歇会儿”
坐到他旁边,手放在膝盖上,眼神有些茫然.
“想好和我过一辈子,以后得陪我常回来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