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到了?正好,一块儿吃早饭,买了酱香饼和粥”
几人回头,关霈推开门,与沈知非一人拎着一个袋子走进来。
围着小圆桌,五人一边吞着食物,一边听龚易青讲述最新的情况。
“我去了趟青城,拜访了余意家里,怎么说呢......”,龚易青试图想出一个言简意赅足以表明他当时感受的词来,憋了半天,最后道,“很是怪异”。
“怪异?”,闻彧咬着饼,字词模糊地自唇齿间溢出,“怎么个怪异法?”
龚易青的目光失了焦,记忆溯回着,“余意的爸妈,对于我的出现,非常地、极其地不欢迎”。
一连两个颇为极端的修饰词。
“是你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秦曼问。
“我只是表明了身份后说想问问关于余意的一些情况......”,龚易青思忖着,“说起来......其实起先还好,似乎是在问起余意的抑郁症时,突然转变了态度,两个人很有些心照不宣讳莫如深的意思”。
沈知非道,“抑郁症又不是什么不好说的病症,再说人都已经不在了”。
“这也算不上怪异吧?”,闻彧接了一句。
“怪是怪在后面的事”,龚易青放下手中没吃几口的饼,“余意的妈妈很快转移了话题,但她问了我另外一个问题......她问我,余意真的是自杀么?”。
关霈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半句,“你没有......”
“当然没有”,龚易青正色道,“还没查清楚的事,我怎么可能乱说”。
沈知非也不再吃了,“尸检结果已经表明是自杀,他们怎么还在怀疑这个?”。
“亲人去世,一时不能接受也是无可厚非。不过我实在是有些在意,想把话题再转回抑郁症上去”,龚易青两手一摊,“结果,余意的爸爸突然爆发,说是你们警察有完没完,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可问的,以后不要再去打扰,就被赶出来了”。
闻彧歪了歪脑袋,抿出一个长长的’嗯’来。
“有什么高见?”,沈知非问她。
闻彧先是瞧了眼关霈,见他犹在沉思着,便道,“你刚才说’你们警察有完没完’,这句是原话么?”
关霈抬眼,瞧了过来。
“很奇怪对不对?”,龚易青道,“先前我们只是在认领遗体时见过一面,我也问了经手余意自杀案的几个兄弟,没有谁再去单独拜访过”。
“不过也可能只是句情绪发泄而已”,闻彧又道。
龚易青思忖着,轻轻摇了一摇头,“他们的神情与反应……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可他们不愿意开口,不是么?”,闻彧耸了耸肩。
“老关”,沈知非转向关霈,“你怎么看?”
“杀人者,人恒杀之……”,关霈轻轻念着。
“迟青逸和余意都没有案底,干净得很”,龚易青抓了抓头发,懊丧道,“这句话,实在是费解”。
“去拜访过迟青逸家里么?”,关霈问。
“去过”,龚易青回答得很快,否定的也干脆,“他前妻对他颇有微词,说他不顾家不管孩子什么的,不过一再坚持迟青逸并不是会自杀的那种人,可也实在不清楚他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做出如此选择”。
“怎么个不顾家不管孩子法?”,关霈捉出一个疑问来。
龚易青道,“迟青逸是个高中老师,近几年一直在带高三毕业班,因为有晚自习,晚上十点十一点钟回家是常事,中午也不回家,孩子基本上就是女方一个人在带。学校里也又走访了一次,老师们的说辞都能佐证”。
“跳楼的地方”,关霈开口。
秦曼擦了擦手,拖了笔记本过来,敲了几下键盘,又转过屏幕,“在这里”。
九章区,落城边缘的一栋拆了一半的废弃建筑,半公里外是一片草场与农田,一幢孤零零的房屋。
“这以前是个仓库,给一家卖医疗器械的企业外包的,不过那家企业因经营不善于2011年倒闭了,仓库也随之关掉,原来的老板已经移民了......”,龚易青翻着手机,“不过老板走之前,把空仓库卖给了一个叫霍群琳的女人。然后这个霍群琳......2012年12月3日死于一场交通意外,她没有任何亲属,归公后似乎又建过一家福利院,但因工程材料不合格半路停建了,之后就一直处于废弃状态”。
不等关霈再问,龚易青又立即接道,“我查过了,没有找到迟青逸同这些事的关联”。
顿了顿,又望着秦曼道,“不过我这边资源有限,曼姐的话,或许还会发现些什么”。
秦曼向关霈瞧了一眼,见后者点了一点头,便道,“行,我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来,到时候权限申请什么的,老关你给我搞定”。
关霈和着粥应了一声,“还有余意”。
“具体要查什么?给个方向”,秦曼打开了记事本。
关霈想了一想,道,“先查她的抑郁症,尽可能溯回到最开始的那个阶段,找找看究竟发生了什么,需要跑腿的话......”
“曼姐,我随时待命!”,龚易青举手,自告奋勇。
“那你归我了”,秦曼一拍他的肩。
“关组,我们去哪?”,闻彧将饭盒利落的一合。
“你和沈知非,不,你同我一道,我们去一趟那个废弃仓库周边转一转”,见沈知非一脸的失望,关霈笑道,“你和易青去做另一件事”。
期待着的人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萧安还在本地吧”,一句话结束,笑淡了下去。
沈知非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们去探探底”。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从繁闹的市区到静谧的乡下。
“关组”,闻彧在副驾驶座翻着秦曼发来的资料,“言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在你看来呢?”,先是一句反问。
沉默良久,闻彧开口,“罪人,未必是恶人”。
“那他的弟弟,言景呢?”,又问。
半晌默然,回应了一句似问似答,“他性格中的扭曲,至少有一半是缘于言律的影响”。
“那另一半是为何?”,交通灯跳了红,刺眼。
“天生为恶”,叙述后的否定,“这并没有可靠的科学依据”。
撒旦堕落之前,是天使路西法。
恶魔,曾隐于茫茫人海。
原野中,天际线上绘出的一幢孤零零的房屋。料峭春风里,百花草木尚未全然苏醒,灰蒙蒙的苍穹下是暗色的生命力。
两层的小楼,木石结构,背着几株高树,近前一条涓涓溪流,寒意阵阵。室内拉了厚厚的窗帘,巨大的落地窗倒映出眼前一方天地。
闻彧敲了半分钟的门,绕着兜了一圈,踮起脚,二楼的露天阳台上空无一人,“好像没人”。
关霈拨了个电话出去,“秦曼,帮我查一幢房子的屋主,就是迟青逸跳楼的仓库旁边的一……”
穿草轻踏,闻彧蓦然回头,“有人来了”。
“两位是?……”,日光在背,来人的面目不甚分明。
“是这里的屋主么?”,关霈回身。
来人近上前。
颇深的轮廓,眉眼很浓,向后梳起的黑发中间或几缕银丝,硬密的胡茬修剪整齐,劲瘦挺拔,沉稳中自蕴其力。
目光相接的那一瞬,关霈心中没来由的一股子抑窒。可再一恍眼,那深褐色的眸中,不过是不解与疑问。
“你们,要找我?”
“我们是市局重案组的,关霈”,两本证件随即翻在手,“这位是我的组员闻彧”。
“哦”,锁匙相合,扑面而来的暖意渗入春风,“我能帮上什么忙么?请进来说吧”。
两双拖鞋被轻轻放下。
关霈在鞋柜关上前扫了一眼,换了拖鞋。
“坐”,引着两人在沙发坐下,“我去泡茶”。
闻彧本想客气一下拒绝,却听关霈道,“麻烦了”。
待他走远了,闻彧投来一个疑惑的眼神。
“人家都邀请我们进屋了”,关霈微笑。
“俗话说”,闻彧小声地,“老关一笑,准没好事”。
关霈随口斥她,“胡说”。
“曼姐说的”,闻彧不落下风。
关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末了,补了一句,“同沈知非学坏了你,没大没小”。
“沈知非是小朋友,咱俩年纪可差不多”,闻彧随着他的目光,一道将屋内打量着,“有钱人啊”。
“租的”,茶随声来,“两位请”。
“白毫银针”,关霈放下茶碗。
“关警官懂茶”,坐得随意,笑得亦随性。
“不懂,只是刚好喝过”,关霈笑笑,“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秦恪”,惜墨如金似。
“秦先生”,关霈闲聊一般,“不常住这里?租金不便宜吧,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关警官好眼力”,又是一句称赞。
日光斜照,窗外溪流慢淌,粼粼闲适。
“2023年10月12日晚九点半左右”,闻彧不绕弯子,“请问您那时是否在家?”
“是问那起自杀案吧”,秦恪说破了对方来意,“先前警察来问过,有个男人从废弃仓库的楼顶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