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2月18日,普威特祖宅。
这天早晨,莉安醒来时,小巴蒂已经回来了,大概是回来的比较晚,他还没有醒,长长的金色睫毛盖住了那双散漫不羁的灰色眼睛,莉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发现他眼下那块青黑并不是睫毛投下来的阴影,而是黑眼圈。
她在床上静静的躺着,望着灰尘从淡绿色的幔帐中透进来的那缕阳光中飞旋起舞,喜滋滋的想到还有一个星期就是圣诞节了。
莉安轻轻的翻了个身,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会儿丈夫高挺的鼻子和淡粉色的薄唇,周围是一片熟睡中的寂静,那一缕阳光仿佛是刚刚打造出来的,看来天才刚亮,她小心翼翼的起身,拉开床周围的帐幔,换了那条超大型号的长袍。
除了窗外远处小鸟叽叽喳喳的啁啾,惟一的声音就是丈夫缓慢、均匀的呼吸声,她温柔的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拿起床头的魔杖,缓缓关上了门。
她径直走向一楼的厨房,点燃了熄灭的炉火。
平常一天下来,厨房的料理台上总是散了一堆的包装油纸、空罐头盒和酒瓶,现在这些垃圾都不见了,莉安扶着自己的后腰,挺着巨大的肚子,魔杖指向抽屉和冰箱,于是一套沉甸甸的刀子开始自动切火腿剁菜,她搅拌着一只放在炉灶上的汤锅,时不时看看另一只煎锅里的虾,两个小精灵从碗橱拿出盘子和高脚酒杯。
“主人,你要小心点儿,不然小主人会有闪失的,”赫洛盯着她打碎蔬菜的动作,不赞同的说,“坏巫师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闪闪狠狠的瞪着她,但莉安没有在意,她的魔杖杖尖喷出一股高温火焰,烤火腿和奶酪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她迅速组装好一份辣蜂蜜酱苹果火腿三明治,然后敲了敲汤锅和煎锅,于是两个锅子升到空中,朝餐桌飞去,然后歪向一边,在汤盘里倒入几只煎虾和浓浓的、热气腾腾的法式鲜虾汤。
她把魔杖朝角落一挥,一长条法棍面包和一把刀子优雅的飞到了桌上,法棍自动斜着切成了片,两个锅子飞回去落在炉子上。
“闪闪,去叫你的主人起床。”莉安把两杯热可可放在桌子上,自己捧着一杯捂手,小心的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只听到楼上一阵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仿佛是在找居家服,不多时,小巴蒂穿着一套可爱的睡衣下来了。
“怎么突然下厨了?”他坐到餐桌旁,睡眼惺忪的盯着那盘汤,视线又转到莉安身上,“快九个月了,别这样,我怕你和孩子都——”
“不会的,”莉安情真意切的说,“你这几天很晚才回来,都没时间吃饭了,只能从冰箱里拿几个馅饼,我知道。”
“是啊,这几天有点忙,但是你生产的时候我会陪着你的,”小巴蒂喃喃的说,“我已经准备好了复方汤剂。”
莉安隔着桌子摸了摸他的脸,在他黑眼圈那块皮肤上停留片刻,又移到那几颗雀斑上,“快吃吧,不许剩。”
小巴蒂捉住她的手,不假思索的吻了吻,这才开始享受法棍蘸浓汤。
“普威特的确是法国来的家族,食物比英国菜好吃很多,”他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幸福的叹了口气,“也就去年布斯巴顿来霍格沃茨,我才感觉城堡的伙食提升了,我读书那时候…不提也罢。”
“好,下次做法式炖煮鳗鱼,”莉安嫌弃的说,“英国的鳗鱼羹太难吃了,还有鳗鱼冻,简直可怕…闻到我就想吐…”
小巴蒂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准备随时帮她拍后背,但是莉安没有吐,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快点吃饭。
这顿早饭吃完,小巴蒂瘫在沙发上不停打嗝,他觉得睡裤有点紧,但是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裤腰的位置非常宽松。
晚上半夜时,莉安半梦半醒中感叹小巴蒂终于能在家陪她好好睡一觉时,小巴蒂突然翻身坐起,右手捂在左手臂上。
莉安被他这个突然的动作掀开了被子,瞌睡都被赶跑了,她打了个冷战,也坐起来,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
“怎么了?要出去?”
“他召唤我,召唤所有食死徒,”小巴蒂转过身来,抚摸她的头发,“我要出去,你不要等我了,肯定有大事发生。”
莉安看他换上了食死徒的黑袍,又把兜帽戴在头上,遮住了一头被她养得光泽柔顺的金发。
“那好吧。”她关上了星球熔岩灯,打开了光线更为明亮刺眼的枝形吊灯,这让她有点想要流泪——怀孕后期导致的眼睛脆弱。
“我会尽快赶回来,你在家里不要出去,也不要担心,应该不是战斗,”小巴蒂仔仔细细的叮嘱她,“就算要出去,也要让闪闪留个口信给我,知道吗?”
“好,”在他的魔杖擦过脸颊戴上面具之前,莉安吻了他的唇,“我在家里就开着灯。”
小巴蒂点点头,莉安在窗户旁看到他融入了漆黑的夜色中,下雪了,他的头上沾着雪花,化作一缕轻烟向上飘去。
睡意突然没有了,莉安就着金色的光线,看雪花在窗前飘舞。
空中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细微声音,她看到远处有一个物体仿佛在向自己的方向移动,她眯着眼睛仔细看——送信的猫头鹰来了,俯冲着穿过漆黑的、飘着雪花的夜空,把一封信扔在了保护咒外面。
莉安不禁大感意外,片刻之后,赫洛把信拿了上来。
她拆开信,羊皮纸上只有狂乱的几行字:
亚瑟·韦斯莱在今晚的值班任务中受了重伤,已被送往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凤凰社
莉安只觉得肚子抽筋了似的疼得厉害,好像两个孩子在打架,抡起小拳头转着圈打在她肚皮和肠子上,后来干脆变成了手脚并用。
她痛叫一声,脸色变得煞白,冷汗不断从额头上滚落。
“主人?小姐?”
“还愣着做什么呀!送女主人去圣芒戈呀,你这个傻瓜!我在这里等着我的主人回来!”
两个小精灵吵成一团,不过很快的,赫洛就听取了闪闪的意见,使用家养小精灵的幻影移形带着瘫软的主人匆匆到圣芒戈去了。
清晨,一个面容温和、穿着长风衣的年轻男人悄悄走在寂静无人的街上,他溜达到穿绿尼龙裙的假人站的橱窗跟前,四处瞄了瞄,见四周静悄悄的没人注意到他,突然穿过玻璃。
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候诊室一派节日气氛:里面放着蜡烛、用来照明的水晶泡泡变成了红色和金色,像巨大的圣诞彩球,闪烁着,每个门口都挂着冬青,用魔法加盖了白雪和冰凌的圣诞树在每个屋角闪闪发亮,树尖顶着一颗闪烁的金星。
今天医院里的病人不太多,排在“问询处”队伍里的只有男人和他前面一个左鼻孔塞了个胡桃的女巫。
“家庭纠纷,嗯?”问讯台后面那个金发女巫憋笑道,“你是我今天看到的第三位…魔咒伤害科,五楼…”
年轻男人走到桌前。
“你好,我妻子莉安·普威特莱昨晚被送进了这里,请问她的病房?”
“莉安·普威特?”女巫用手指顺着一张长长的单子往下找,“哦,二楼,右边第三个门,戴·卢埃林病房。”
“谢谢。”年轻男人说。
他穿过旁边的双扇门,快速上了楼梯,墙上那些治疗师的画像一直在纠缠他,其中一个中世纪的巫师叫喊说他有严重的散花痘。
“胡说八道。”那年轻男人轻蔑的说。
“此乃皮肤沉病,少爷,会留有疤痕,令您比目前还不中看——”
“你什么意思?”男人没有停下脚步。
“惟有取蟾蜍之肝贴于喉部,于望日月光朗朗之时赤身裸体立于一桶鳗鱼目中——”
“你该与时俱进了。”
“可您面现触目瑕疵,少爷——”
“那是雀斑,”男人来到二楼平台,不屑的说,“回你自己的画框里去。”
他推开标有生物伤害科的双扇门,右边第三个门上写着“严重”戴·卢埃林病房,底下一张铜框镶嵌的卡片上有手写的字样:主治疗师:希伯克拉特·斯梅绥克;实习治疗师:奥古斯都·派伊。
病房挺小,暗暗的,只有门对面的墙上高处开了一个窄窄的窗户,光线主要由聚在天花板中央的水晶泡泡提供。
房间里只有一个病人——躺在中间那张床上,年轻男人脱了风衣,抖掉头上的雪花,又捂了捂手,掏出口袋里的小酒壶喝了一口药水,等到手变得暖和了,才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把手放在女人苍白的脸上。
等实习治疗师派伊来查房时,男人立刻向他询问情况。
“动了胎气,受了点儿刺激,”治疗师看着写字板,眉头紧皱,“按理说她已经快要生产了,这个时候应该好好照顾她,但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惊惧过度——”
“对她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当然有,她差一点儿早产,”治疗师说,“我们已经尽力给她治疗了,但是我不得不说,巫师们并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如果你不介意——”
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治疗师小声的说,“你可别生气,我父母是麻瓜,他们是医生,医生你知道吧?麻瓜的治疗师…我研究过他们的疗法,这个…补充医学…我是说一些麻瓜的药物…它们对于保护孕妇和胎儿很有效——”
“用吧。”年轻男人干脆的说。
“你真是开明…与时俱进…”治疗师激动的跑走了,不多时,他双眼放光的带着一瓶麻瓜的药剂回来了。
“把它喂给你的妻子,”治疗师把药剂递给年轻男人,兴奋的搓了搓手,“然后等好消息就可以了。”
男人回到病床旁,他调整枕头,轻轻捏开了妻子的嘴,慢慢把药剂灌了进去,小心不让它流到枕头和床单上,看到她一滴不剩的喝掉了药剂,才又把她放平,然后坐到病床边。
男人时不时掏出酒壶喝一口药水,左手在被子里牵着妻子那只左手,就在她睫毛乱颤时,有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你好?”神情忧虑的比尔看着病房中的年轻男人,愣了片刻,马上定了定神,“你是莉安的丈夫吧。”
“是的,我想你一定是韦斯莱家的表亲。”男人用没有感情的平板语调说。
“没错,既然你来了,我也就不用两个病房来回看护了,”比尔对他点点头,“我的父亲在隔壁的病房,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等莉安醒了,请你转告她不要担心了。”
“你父亲?你父亲出事了?”年轻男人问,“出了什么事?这件事和我妻子有什么关系?”
“她应该是接到了我父亲的消息才会受惊的,”比尔叹了口气,“抱歉,送信的人比较莽撞,忘了她现在快要生产了。”
年轻男人点点头,又转过头看妻子,浑身笼罩着一股“不想跟你说话”的气场。
比尔离开后没多久,病床上的女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一个陌生男人离自己这么近,心差点蹦出来,下意识的去摸索魔杖,但马上,她就感觉那只牵着自己的手放开了,他把手举到她面前,无名指上一个银色的戒指正反射着柔和的微光。
莉安松了口气,心又落回了肚子里,小巴蒂调整了几个枕头,让她靠在上面,然后把床头柜上的《预言家日报》拿在手里。
“等等…”莉安欲言又止的盯着门口。
“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小巴蒂说,“听报纸还是吃点儿东西?”
“既想听报纸也想吃东西,”莉安放松了许多,望着他柔声的说,“我饿了。”
小巴蒂敏锐的感觉到她在对自己撒娇,这可太稀奇了,她大多数情况下倔得要死,少部分时候温柔体贴,但是撒娇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一直猜测是她无依无靠,作为一个孤儿,她独自面对这个险恶的世界,惶恐又无助,就算姑妈再怎么疼爱她,但是对方有七个孩子,能分给她的爱和精力、时间一定少得可怜,所以她不得不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直到她的心像岩石一样冷硬,被重重铠甲包裹。
她爱上他了,被他剥开了那些坚硬的铠甲,就像剥开一颗层层叠叠的洋蓟,寻找那小小的可食用部分,但她的每一片花瓣的尖端都带着一颗细小但锋利的刺,在他努力拔掉花瓣时,这些尖刺早有预谋的刺进他的手指,当她的心出现时,他的手也伤痕累累。
但吃过洋蓟的人都知道,那种美味令人难忘,所以总有人愿意提高警惕去拔掉它的花瓣,尽管他们都知道受伤不可避免——人就是这样不知悔改的动物,愿意冒着遍体鳞伤的风险得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