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感应不上意意了，不应该……难道他遇上异变嵌套了？意意好倒霉。”

某床被子思主情切，一时蔫蔫的，像被抽了真空。

对于温午盏而言，异变区内没什么东西足以构成威胁。

因此，当2027年时间碎片上的罅隙崩开，他落入黑暗那一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赶紧让他落地，别妨碍他回去蹭意意。

直到他真正落地这一瞬——

好像从漫无边际的黑暗，落入又一个明朗的深秋。

他并不熟悉销宓都西干道，但他永远熟悉这个季节、这个饱和度的天空。

温午盏有些难以置信，这个无聊的世界总不能给他想出这么大一个惊喜。

也是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姜意风每到一块碎片上总要先确定时空坐标。

因为人们是在特定的时空里相遇，由此开始他们的故事、他们的一切。

天气晴好，温午盏顺着西干道北上，不过五分钟便来到400平米的异变边界。

他向着边界抬起手背，反过来随意一扣。

发动【万媒共源】刹那，清凌狂慢的气息呼啸而出。在那压迫之下，半壁异变边界，沿着他手背扣上那一点，骤然漾起圈圈蓝色凝晶。

“扑、扑、扑、砰——”

异变边界赫然寸裂！

眼见边界彻底崩开，温午盏懒懒散散跨出一步，往这个时间节点的沪城上区走去。

这是人们缅怀的过去，极少“天然气爆炸”，只偶有些小事故，不影响沪城居民平静的日常。

繁华的街巷矗立千百家小店，随意进一家，便能见到大写“2006年”的时间。

——这是一个对温午盏极其特别的年岁。

温午盏回忆起，整整二十年前，他——当时被称为异变区的主人，现在更准确来说是“旧主”——百无聊赖，第一次来到人类世界。

不曾想，却碰上了让旧主彻底上瘾的香味，让旧主完全溺毙的人。

为了那个人，旧主默不作声做他的被子。高烧哄他睡，趁他烧得迷糊，悄悄喂他吃药。梦魇哄他睡，见他辗转，抚摸他的背直至天明。

尿床也哄他，见他手心抓着被角不知所措，便原谅了他往旧主身上乱来的糗事。

好可爱啊，意意。

二十年眨眼一过。真令人慨叹。

一回头，竟是又回到初遇的时间，“好巧。果然遇上意意就是命定的安排。”

进入沪城上区，天色渐晚，温午盏估摸着也到那个时候了——

【万媒共源】再次发动，这次共感的目标却是二十年前的旧主温午盏！

神秘的凝晶波动穿透时间，两个温午盏跨越二十年，在脑海中对视那一瞬——

“你来人类世界了？我的意意睡了么？”

“………”

很显然，二十年前的温午盏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不然怎么会看到，未来的自己这么个令人堪忧的精神状态。

“……意意？谁？我刚到人类世界。”

温午盏听着曾经的他用捎上轻蔑的语气吐出“意意”这两个字，忽然没了笑意。

“等着。”

不到一刻钟后，温午盏用空运被子一般的速度，风驰电掣闯入姜意风的私人庄园，一床被子跑出雷霆万钧之势，愣是赶在姜意风回房之前。

按住了二十年前的倒霉玩意儿。

二十年前的温午盏：“？”

而满脑子意意的温午盏也突然想起，当年他意外闯入人类的房间时，正蠢蠢欲动琢磨着爆开几个S级异变区赏个乐子——

就被未来智障一般的自己给冲出来摁住了。

“……怎么？”

温某被子难得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只是先下意识把姜意风床上那床被子给“咣”一下丢掉，当场给湮灭了，言简意赅：

“以后你就变成被子。意意只会以为管家给他换了。”

他还很贴心地往床上一躺，变回被子，给旧主展示了一下未来二十年的正确形态。

“…………”旧主看在是未来的自己份上，决定再耐心两秒，“理由呢？”

理由？说起理由就多了。但温午盏又觉得也没什么好说，反正等他晚些见着六岁的小姜意风，就懂了。

“反正记得哄他，别惹他生气，别被发现了丢出去……被发现了也别掉马，以后意意还要炸异变区，掉马就完了。”

“至于理由？你这辈子已经无聊透顶了，没他的世界，没意思。”

二十年前的温午盏还未来得及开口，房间外响起簌簌的脚步声。

两个温午盏安静下来，只听“吱”一下轻响，房门外的把手被拧转。

他来，像秋天。

温午盏呼吸都要停了。

年少的姜意风不是粉雕玉琢的，是冷的、倔的、香的、不真切的。比常人提早许多年分化为SSS级Alpha，却不太会控制信息素，任着逸散。

待他推开房门时——

“嗯？怎么给我换了两床一模一样的被子？？？”

他无语，脱了鞋，把自己团进两床被子中间，一床盖身上，一床压底下。

温温软软热热，好舒服。

小姜意风对新被子表示满意，翻个身，踹了下被子，任着他的信息素逸散入被窝。一个侧身，幼小的联结靶正对上下两床被子。

半晌便这么睡了。

暖黄的灯光下，压在底下的温午盏与盖在身上的旧主对视一眼，轻轻地把人托起一寸。

上面那床被子折了一叠做床褥，交接了下面那床的位置。

温午盏依依不舍地从底下磨蹭出去。

“记得，哄好他。”

就在温午盏退出房间的时候，楼梯上蓦地传来姜旻的声音！

“姜意风，你妈妈呢？还没回家？”

没有回应。

“小屁孩，睡这么早？”姜旻端着一杯牛奶，回身下了楼梯。

温午盏的身形几乎快成一道残影，即将遁入夜色瞬间，姜旻却猛然回头！

“哗啦”一声脆响，杯子摔成几瓣。

房间内，小姜意风不安地蹙了下眉，翻身。

旧主用指腹揉开那褶皱，拍拍他的背。

“不吵，睡吧。”

在人类联结介者之前，他们已经开始抒写彼此的秋意与年岁。

*

【2030-01-01，00：15：00】

【1号线路终点站是，旧主坟站；下一站是，中心城站——】

“砰！”

姜意风第十次把公交车司机扯出驾驶座！

这个司机大概率是力量型介者，姜意风Enigma的力量在对方面前也讨不了好。

每把他扯下强行停车一次，司机就像钟上了发条，不管不顾扑回驾驶座，只复读那句话——

“联结者大人，旧主已经葬入坟茔，新主等候您的到来……”

什么旧主新主，他屁都不清楚。

但姜意风的直觉持续本能地警戒——

无论如何，不能抵达终点“旧主坟”站！

他不能强行炸了公交车，这座介者的城市分明有自己的一套运行逻辑，炸了车谁知道会炸出什么？！

又是一回扭打，公交车坚强地“刺啦”往前挪移，仪表盘的时间往前又跳两格，只听车前的喇叭播放——

【1号线路终点站是，旧主坟站；下一站是，新主座站——】

姜意风瞬间抬头，一眼盯住线路表。

只剩最后这两站！

就在这时，他蓦地感到空气变得温暖和缓。

只一瞬，仿佛是错觉。

但他刹那间反应过来——感应上与温午盏的联结了！

虽然不清楚温午盏那边做了什么让两人重新感应上，姜意风还是精准把握住这个时机，果断调用【万媒同源】！

他没注意到，周身隐隐晕出蓝色凝波，司机却瞬间像个被卡住秒针的钟，颤抖着瞪大眼！

【新主座站，到了——】

喇叭还没播放完，只听“呼”一声簌响，姜意风的脑海中浮现一整片地区的位图，凡共感的坐标锁定之处，介者瞬间停了呼吸。

状似一场方圆五十米的集体假死。

这次共感到的【万媒同源】怎么强度几近翻倍，甚至叠加出瞬时杀伤力……？

姜意风只诧异一秒，旋即趁着五十米内的介者世界停滞这一息。

强行解锁车门，跃下车。

黑夜即刻反应过来，但已经追不上人影。

他背后一辆公交车去，他面前只余下一块站牌。

——“新主座”站。

眼前的地段之于这座城市，大致相当销宓都之于沪城。浓重的夜被弥漫的意识压迫，选择避让。

最中心、最要害的地段。

姜意风私下带着温午盏进入这个时间异变区，本是想截取未来的沪城未知介者样态信息。

没成想，跑到了未来的另一个空间，不知道是世界某个犄角旮旯。

荆边署被停职的前代署长还管不了全世界的异变。

但他清楚——

2030年，一座完全由介者控制的城市，它的意义已经不在于单独的介者个体信息，而在于这座介者联合创造的庞然大物，本身存在的事实。

姜意风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各个角度连拍几张“新主座”核心地段。

风起，他只身走入夜色之下，危险的地段中。

码头、夜场、CBD，这里一应俱全。

姜意风贴着黑魆魆的夜色，从码头顺入街角，忽听暗处一家酒吧靠窗，杯子砸落，摔出碎响。

他直觉不妙！

高饱和度的夜，忽然开始翻涌大雾。

姜意风察觉有人靠近，瞬间回头，却在看清那人时怔住。

“嘭——！”那人出手，卡着姜意风的脖颈，狠狠撞向酒吧的窗！

后脑勺的鲜血溶入夜色。

他被锁喉，注视眼前这人，在2030年、未知的介者城市里，一字一句问道：

“祝年余，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