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之前,薛司宜出差,薛娆抓到难得的机会可以加班。
她在凌晨一点过的时候到家。
“饶了我,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薛娆一推门,就听见了阁楼里的痛呼求饶。
是一个女人。
“求求你…啊…”
身为刑警的敏锐,薛娆快步又警惕地走近阁楼,刚到门边,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门忽然被打开,薛司宜穿着宽松的白色针织衫从里面出来。
薛司宜用询问且严厉的目光看薛娆。
他从来不准薛娆22点以后回家,今天却晚了这么久。
薛娆多年来对爸爸的服从让她马上开口解释:“我局里有些资料需要处理,所以才忙到现在回来。”
薛司宜从喉咙里发出呼呼的气声,他是生气的,碍于哑巴不能说话。
只用凶狠的目光警告薛娆。
每次薛娆违背了薛司宜给她制定的生活,比如回家超过22点,或是挨近阁楼,薛司宜都会变得很凶。
薛娆在薛司宜面前,永远扮演一个听话的女儿,她急忙向他保证:“我以后都会在22点之前回家。”
奇怪的是,薛司宜今晚没有追究她晚到家的事,他往薛娆逼近一步,是要她离开。
阁楼的门虚掩出一条缝隙,薛娆对刚才里面发出的声音很好奇,她的目光穿过薛司宜看进去,希望能看见一些什么。
口中也跟着询问:“爸,你刚才在做什么?”
阁楼里,她只看见黑漆漆的一片。
刚才的吵闹求饶声也瞬间消散,偌大的别墅里寂静极了。
薛司宜没有给回应,他重重地推了她一把,并指着她的房间,意思是让她回房去。
薛娆不放心,仰头问他:“爸,我刚才听到里面有声音。我们家…是不是有别人?”
薛司宜烦躁地摇头,再次指向她的房间,喉间发出愤怒的呼呼气音。
好像她再不回去,他就要发怒了。
可是薛娆不想轻易放过这诡异的感觉,她刚才真的听到了声音,很想要进去看一眼。
“可是爸,我听见了有人。”
她刚刚迈步,薛司宜激动地猛地砸上门,巨大的声音让薛娆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又有些害怕的看着他。
是的,她害怕这个爸爸。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柔好脾气的,也很宠她,但他的控制欲和突然爆发的脾气让她感到窒息。
他发脾气的时候,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手边有什么就摔什么,严重的时候还会自残,薛娆一度怀疑他有病,让他去看医生,他更生气了,直接把她关在家里禁足好几天。
他好像很厌恶薛娆插手他的事。
那时候薛娆才读高中,被关了几天后产生了心理阴影,从此再也不敢过问爸爸的事。
她对于家长的畏惧和服从,也是在那天之后加剧,她几乎无条件的服从爸爸,就像绝大多数中国小孩子那样,在父母面前毫无人权。
虽然她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但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改变。
此刻,薛司宜气得脸红脖子粗,急躁地跺了跺脚,拉住薛娆往她房间去。
薛娆按理说不敢反抗的,可她是警察,她太担心刚刚那个求饶的声音了,她害怕薛司宜犯罪。
毕竟薛司宜再怎么是个慈父,他也是个资本家。
薛司宜的身形和力气都比一般男人要小很多,他甚至不是女儿的对手,薛娆轻易挣开了他。
被挣脱以后,薛司宜生气又着急地想讲话,但喉咙里只发出呵哈呵哈的声音。
薛娆严肃道:“爸,我真的听见了。我是警察,不会放过心里的任何疑惑。”
因为薛娆骨子里深刻住的对薛司宜的服从,让她没有想过要去强行破开阁楼的门。
但她作为刑警,又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父女俩无声地对峙着,最后是薛司宜先败下阵来。
他重重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手机给薛娆看。
里面暂停播放了一部犯罪电影,名叫《人偶儿子》。是今年刚刚火爆的影片,上映一个周就高居票房第一。
薛娆点开继续播放,影片里的犯罪分子在杀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在嗷嗷求饶。
原来是这样。
薛司宜在阁楼里看电影,声音传出来了。
但是他怎么会到阁楼看电影呢?
想起被关起来的心理阴影,薛娆到底没有深问他的私事。
薛娆弄清楚后,不再执着,轻声说:“那我去睡了。”
说到这一段,江再灵疑惑不已:“你爸不是已经用电影解释了吗?为什么你还觉得有问题,甚至觉得可能是你妈妈?”
“因为我回房间后,找出了《人偶儿子》来看。一直重复播放被害女角色求饶的那一段剧情,我敢笃定不是我听到的音色。我虽然没见过我妈,但我出生的时候办了满月宴,找了摄影师全程跟拍。”
“那部简短的mv里没有我妈出镜,但是有她的声音,是我爷爷指我认的。他说我妈长得很丑,她不愿意出镜。我仔细回忆对比过,那天晚上听到的声音,就是我妈。”
“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阁楼里一定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我找了开锁师傅,悄悄打开阁楼,但是里面一尘不染。明显被我爸爸提前清理过。”
“当晚我爸回来又冲我发了一通很大的脾气,摔碎了家里好几个家具。他不准我再靠近阁楼,不然就有办法让我混不下去这一行,然后辞职乖乖在他眼皮子底下待着。”
“从小我就知道他很厉害,我觉得他真的能做到。所以我不敢轻易冒劲。他对我的控制太强了,连我今天该用哪一个橡皮筋扎头发他都要插手。”
一向温柔的李邻听到这儿也忍不住板着脸,不高兴说:“你在这行这么出色,还要逼你辞职?”
他想说薛司宜的控制有点变态了,但又觉得这么说不好,到底闭上了嘴。
江再灵脸色凝重:
“看来薛父的警惕心都很重,甚至他很了解薛娆。意识到薛娆怀疑之后,恐怕已经猜到了她会悄悄进去。所以提前清理阁楼。如果想要找到证据,的确不能打草惊蛇,只能悄悄报警暗中调查。”
她看着薛娆:“难怪你连报警都要等机会。”
李邻问:“那现在怎么办?薛队作为嫌疑人,又不能查这个案子,不然她对这个才是最熟悉的人,查起来帮助肯定更大。”
薛娆冷静地说:“只要有证据证明我跟花园里的案子没关系,我就可以参与调查。”
四个人一拍即合,敲定了事态。当务之急除了查清楚白骨案子,就是先用证据洗脱薛娆的嫌疑,可以继续参与查案。
这时,外面有警员兴奋地大喊:“挖到尸体了!”
除了薛娆在别墅正前方的花园里发现的那只手骨,警员们又分别在别墅的左前方、右前方、中部也就是别墅台阶下以及别墅后面的菜园里挖出了尸体的各个部位。
尸体显然是被分尸的,先挖到手和头,然后是腿,最后是躯干。
尸体已经成了白骨,薛娆最开始只看见一只手骨,不能准确分辨。
现在看见挖出来的枯骨头颅,她立马分辨出这是一具男尸。
打破了她以为那会是她妈妈的怀疑。
江再灵跟警员们把尸体运回警局,打算让法医先鉴定。谁都看得出尸体死了五年以上,再勘察现场也勘察不出什么来了。
李邻和安旭东空手而归,没有找到有用线索。
一行警员回警局,留了三个警员守在别墅。全然把薛娆一家当成嫌疑人来守。
虽然规定嫌疑不能查案,但薛娆还是收到了验尸报告。
是她的老师给的,她老师信任她,且案发时间,她在老师那里做训练,对方相信她没有时间作案。
拿到报告后,薛娆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看。
死者:卓港
年龄:59
死亡时的年龄:51
致死伤:后脑勺被斧头砍裂
竟然已经死了八年。
八年后的白骨能查到的有用信息太少,薛娆一点儿也不奇怪这个验尸结果。
她打了个电话去问:“查过卓港的社交圈了吗?八年前有人报过案吗?”
给她报告的人应该是在翻资料,电话里有刷刷刷的翻页声响:“查过了。卓港以前是源京一中的物理老师,有个儿子。八年前他儿子来报过失踪案,但一直没找到人就不了了之。”
“你也知道,失踪人口不归刑警管,那是派出所的事。我也是才刚调来的资料。”
薛娆问:“这八年他的家人没有再来问过案情吗?”
“没有。他老婆改嫁了,儿子出国留学定居了。”
老师叹了口气:“现在再查社交圈的话事倍功半,八年时间改变的东西太多了,包括卓港的人际。”
“但是有个好消息,八年前虽然监控没有普及,但是北格别墅区已经遍布监控。江队应该很快就会带人来调监控。”
“而且八年前你还在上学,在我这里进行封闭训练,有不在场的证据。恭喜,你可以跟他们一起调查了。”
薛娆也松了口气:“谢谢老师。”
“我现在去调监控。”
挂了电话,薛娆却没有马上去物业部。
《人偶儿子》和那天晚上听到的声音困扰了薛娆很久很久。
她拿出手机,再次播放《人偶儿子》的电影。
“妈妈,妈妈,我给你最喜欢的花朵施肥了哦…妈妈,妈妈,可以夸夸我了吗…”
“哦,肥料还不够呀…我再去扛一些回来送给妈妈…作为交换,妈妈要多回来看看我哦…”
夜黑如墨,大雨滂沱,花园里有人提着一把斧头轻吟呢喃,语气是说不上来的哀怜。
花草和树影婆娑下,一具男尸趴在那里。他的后脑勺被斧头砍断,仅剩一点儿筋肉连接,血大汩大汩地沁入花地里成为肥料,把那些花滋养得更艳丽更灿烂。
突然影片一黑,显出‘终’的一个大字。
最后一幕定格在凶手的下半身,只能看见两条腿。影片播放到结束,都没有交代凶手到底是谁。是个靠想象的结局。
薛娆注意到什么,她急忙把进度条往回拉。
“妈妈,妈妈,我给你最喜欢的花朵施肥了哦…妈妈,妈妈,可以夸夸我了吗…”
没对上,她再往前拉。
花园里有人提着一把斧头轻吟呢喃,语气是说不上来的哀怜。
斧头……薛娆重新展开尸检报告,报告下方提供了法医认为的凶器型号图片,斧头的模样跟影片凶手提的这把对上。
薛娆把这个界面截图,然后返回相册不断放大图片。
那具男尸呈趴下的状态,他的后脑勺被斧头砍开,伤口地方跟尸检报告上的一样。
而在尸体的后方花丛里,藏着一个很不明显的红水壶。用来浇花的那种。
对,红水壶才是薛娆要找的重点。
她急忙跑出别墅,看着自家花园里,毒辣辣的太阳底下有一个红水壶。
跟影片里的位置、大小模样型号完全一样。
薛娆再次播放影片,一帧一帧的截图,找到电影里拍摄到凶手杀人的角度。
她在自己家的花园里试验,根据调整,她趴到了花园的狗棚里。
她家的狗在八年前走丢了,薛娆舍不得狗狗,就一直没有拆除狗棚。
然后在那里拍了一张花园的图片,拿来跟电影布景对比。
她发现一模一样,影片里的布景,是她家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