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还知道要露个脸啊。”

“当然啦。老朋友要离开了，出于这么多年的情分不来送行也说不过去吧？”

“……前两天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两天前，他说要走的时候，她还说她要去参加某个朋友的婚礼，没空理他呢。……现在怎么又有闲工夫大驾光临了？

眼角抽搐。又拿她这种随心所欲的性格没什么办法，眼角边有泪痣的橙发青年握着门把手，对于这个突然到来的不速之客感到有点头疼。

“……算了。就当是最后一次【情报交流】，按照以往的习惯就好了。”

反正，在这个次元的任务也差不多到了宣告尾声的时候。

从以前那个空无一人的仓库——变成现在对于丹尼斯来说已经算是半个【家】的地方。站在几年前就已经重新装修过的小房子里，确认了附近没有【眼线】的存在后，在少女走进来的瞬间，轻轻关上了门。

“你好像没有带走很多行李嘛。”

“这些，会留给来跟我学习过魔术的孩子们……这个地方，以后也可以当做他们玩耍的基地。就算要离开了，这一点……我还是希望不会发生什么改变。”

融合次元监视着他们的人不知道的这个地方，反而对超量次元的人不是什么秘密——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魔术之家】，变成丹尼斯和游风镜翡用来暗中躲开教授的眼线进行交流的秘密基地……已经经过了整整六年了。

正如她所料的那样，只要没有亲眼见到琉璃，丹尼斯就不会主动选择放弃对他而言快乐而自由的生活——这也是虽然他们彼此对向对方隐瞒了自己被【教授】委托的任务，却还是能做到【信任】的原因。……在喜欢摆烂的这件事情上，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堪称跟自己如出一辙。

就这样，丹尼斯在同意了把【寻找那个女孩】的任务交给游风镜翡之后，双方在隐瞒了教授这一情报的前提下，一起避开了眼线的监视，六年来都在忙于自己的事情……游风镜翡当老师的事情，对于丹尼斯来说也并不是秘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游风镜翡这么做的【真正目的】，在他看来，这只是作为卧底融入到【超量次元】的一环——甚至他自己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从一开始的街头艺人变成能在这边巡回演出的有头有脸的魔术家，偶尔还会给孩子们开办魔术以及决斗的教学，丹尼斯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次数远比自己多的多了。

更有趣的是，他还看到了榊游胜的娱乐表演——并和对方结为忘年之交。如果不是知道他一直在保持跟学院方的联系，某种意义上其实丹尼斯表现得还更像【背叛】了一点……感慨着无意识中为自己打了不少掩护的同伴，黑发少女接过对方泡好的咖啡喝了一口。

“哈啊啊……好困…………”

“你不是已经不当老师了吗？还在通宵研究构筑啊？”

能看得出来她昨天晚上确实没有【睡好】。给游风镜翡的这杯咖啡也泡的很浓——这可是没有放糖的黑咖啡，但她就像完全没感觉一样地喝了下去。

“……别问了。我一点都不想回忆……”

再多回想一秒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会爆炸。用捧起的咖啡杯稍微挡了挡自己又忍不住有点发烫的脸，她赶紧转移话题：

“话说教授有告诉你，下一步要执行的任务是什么吗？”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上次跟眼线交流的时候，他们不小心说漏了嘴——似乎，是跟基础次元有关的事情。”

因为马上要离开了，他也没打算隐瞒这个情报，丹尼斯也拉开凳子坐了下来，随意地耸了耸肩：

“说是那边有个LDS学校？就像是类似我们【学院】一样的地方，是培养了能够使用各种召唤方式的精英的学校——教授的意思，应该是派出我们这边的一部分人到那里去当卧底，我的话，好像是被派到了【超量课程】那边作为特聘教师。”

【……他果然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啊。】

不如说，不管不顾自己的妻儿近十年，才终于意识到了，在【阻碍】自己的计划的真正存在，既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这件事……赤马零王真是消息不太灵通。对于这慢了原作整整六年的操作，作为真正的【始作俑者】……少女表示反正这是赤马零王自己的问题，她才不背锅。

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那她对赤马零儿承诺过的【会给你一个对那个男人亲手复仇的机会】也算是即将达成了。再加上超量次元这边一切平稳，很快就可以彻底地功成身退——想到这里，她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咖啡。

“……你们都离开了的话，我大概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吧。”

“教授不是没有要求你一定要立刻回去吗？跟这里的朋友们多呆一段时间也挺好的吧。”

丹尼斯不解的看了她一眼。

“虽然没有确切的命令，但我能感觉得出来，近些年的激进派越来越少——我们这一批培养出来的学生，甚至有很多都已经成家立业，很难有像以前那样满脑子想着完成次元统合的热血了。”

本来就不太积极地做这件事情的丹尼斯以及游风镜翡先不说，就连融合次元那边，基本除了刚入学的那些学生，大部分老资历的，已经毕业的他们这一届的人——早都不怎么去执行任务了。

原本内定的司令官辞职之后，后面也一直没有人补上。再精锐的军队，被闲置了这么多年也早就没了锐气……甚至可以说，自从当年在学校里被游风镜翡【修理】了一批人之后，剩下的基本上都没有敢再出头的勇气了。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融合次元，但从【眼线】那里偷听到的抱怨中，现在的【学院】，已经不再以【战士】的标准去严格要求学生……体格训练等也大不如以前。估计是在这么年的等待下，【教授】也早已变得有些乏力，不得不放弃原本的一些坚持了吧。

对于激进派而言，他们当然是非常不满——原本能够【建功立业】的机会，竟然就这样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消磨殆尽了。不过，在丹尼斯看来，这样的发展，对自己和游风镜翡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虽然很快就要换一个【工作环境】，但去了基础次元，还是作为【老师】，只要按照自己最习惯的模式去做就好了。只要不发生【战争】，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你不用担心那边会有什么家伙说你的闲话——做出撤退指令的是教授自己，只要他不说什么，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的、”

换句话说，丹尼斯也是在鼓励游风镜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本来他们现在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任务，回报了教授多年培养的恩情了。事已至此，想要辞职不干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是还想多拿一份工资，才同意了去基础次元的任务。至于游风镜翡，只要她想，去跟教授申请个长期休假就行了。

“我确实是想光明正大地休息一下了。……不过，现在的问题倒不是说我不好意思跟教授开口啦。”

咕嘟咕嘟地又咽下了咖啡，她啃了一口饼干，说话含含糊糊。

“我主要是也没想好要去哪里……像你一样去基础次元那边当老师也不错，但那样又好像不太像休假了……或者去同调次元看看也不是不行？毕竟我也想试一下骑着车打牌的这种事情……”

听着她这两个选项，丹尼斯不解地歪了歪头。

“你不想回去【学院】那边？但是那里，有两个小孩还在等【妈妈】回家呢。”

这是故意调侃她的说法。能理解他的意思，游风镜翡苦恼地皱起一张脸。

“……那是没错。必须得回去跟他们道别一下的……但那之后我应该会直接启程吧。”

游里和塞蕾娜。这么多年没见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又成长成了什么样子。

作为知道那个【秘密】的存在，他们帮她在教授面前隐瞒了这么多年——就连这一面都不见也确实说不过去。但这样不代表她就打算留在那里。本心是想把【一切身后事】全部斩断……少女看向阳光明媚的窗外，小声的自言自语。

“……就这样旅行，到没有任何熟人的地方，随便找些能打牌的店混混日子……这边所有的人和事，都不会再跟我有任何关系……”

“……那个，阿镜。”

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沉默了一会儿，丹尼斯喊了她的名字。

“或许我理解有误——如果不是这样，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吧。”

“？”

他仔细端详了下黑发少女，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现在……一直以来在绷紧的【某根弦】已经松开了？”

那是非常细微的区别——但毕竟是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他还是看出来了。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好……如果，你找不到下一个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我……担心你会做些傻事。”

因为他们在这之后，大约很久很久不会再见面了——作为【青梅竹马】，作为【友人】，他终究还是多嘴劝解了一句。

“去旅行也好，跟教授说你不打算再执行任务也好——我还是希望你能多考虑一下你自己的事情。”

换句话说，丹尼斯想表达的是：就算超量次元这边的任务已经结束，游风镜翡也不要因为这个，觉得【她】自己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

自己的同伴。和看似没心没肺的外貌不同——她一直以来，在努力隐藏着某种【轻生】的想法。

……游风镜翡，厌恶着学院的一切。厌恶着培养出了这样的她，夺走了她作为【人】的自由的那个地方。同时，也厌恶着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顺从着那个地方的规矩，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她自己。

如果不是有着【什么】，在支撑她走到现在……丹尼斯确实一直有在担心，她会不会真的找个机会直接跟教授翻脸，以【背叛】的名义作出自我了结——只能说幸好这些都没有发生，叹了口气。他又接着说道：

“你在这边不是也交了很多朋友吗？要不试着去找个跟你合得来的，能够照顾你的恋人？”

只是给了个建议，也不是说真的叫她一定这么做——但丹尼斯话语才刚落，只听见【噗——】的一声。游风镜翡直接被咖啡狠狠地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丹尼斯、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

“喂、不用反应这么大吧？我这不是在担心我走了以后没人能在这边帮你一些事情吗？”

虽然他的定位只是【同伴】，也做不了太多能为她排忧解难的事情，但出于【生命安全】的考虑，能让她不随便放弃生命的，也只能是【爱人】这种地位的人了吧……？

至今也不知道【琉璃】存在的丹尼斯，理所当然地这么想。

“而且，之前我也见过的——你还记得，上次你来看我和榊游胜先生的联合表演，陪着你一起去的那个青年，他不是看起来很在乎你吗？”

“……………………哈啊？？？”

丹尼斯见过的。和她同龄的。一起行动过的男性——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都已经要说服自己忘记那种事情的游风镜翡，差点慌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在乎】我的？我跟那家伙不是根本话不投机半句多？？”

想起那件事，少女还有点咬牙切齿。

那场演出，一开始自己不知道丹尼斯也在，她是先邀请的琉璃……但后来及时了解情况，加上琉璃自己也临时有事，她当然改口说自己去就行。

结果琉璃反而因为这个过意不去，专门拜托了某人代为赴约——早知道来的是他，还不如直接用【自己也没空】的借口，从一开始就不去看呢……！

“但是，那一天，你在看表演的中途睡着的时候——”

游风镜翡不知道是因为她那时候睡得太沉了。可在台上演出的丹尼斯看的很清楚。

那个给脑袋歪歪斜斜的少女提供了可以依靠的肩膀的——虽然板着一张脸不说话，但还是脱下外衣给睡梦中被空调冷风吹得发冷的少女盖上的深绿发男人，他的眼神是不可能隐藏的。

也是直到看到那一幕，丹尼斯才意识到——原来还是有人能理解和包容这个感情凉薄的女人的嘛。

虽然一直没问，他是觉得自己的同伴，就算不是情侣，跟对方也已经算是朋友以上的关系了——现在看来，好像搞不清楚情况的只有她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