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虚弱地靠在床头,眼下的乌青在她苍白面色的衬托下,显得她憔悴不堪,最令她心惊的,是她整个人的萎靡的状态,心力交瘁一般,嘴角勉强扯出的笑意,丝毫没能让她稍加宽慰,只会让她更加心疼。
明明去年初见时,她是那般洒脱俏皮,她那是虽然恼她时常捉弄打趣自己,可也由衷艳羡活她可以活的这般自在放纵,守世俗礼节,却又游离尘世枷锁之外。
夏雪的眼底满是心疼,坐在她床头,握着她冰凉的手指,两人相顾无言许久。
正当她要开口讲话之际,蓝翎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她的唇上,用眼神示意她隔墙有耳。
她率先开口道:“是夫人让你来的吗?”
“是,夫人听说你病了,她不方便来看你,便让我来给你送些东西......”夏雪一便说着,注意力渐渐分散到手心。
蓝翎正在她的手心里写字。
她自小陪伴小姐,虽然说不上有才气,但基本的读书识字是没问题的,当初两人一同进京时,为了打发无聊的路途,蓝翎便经常同她玩这种“我写你猜”的小游戏,现在,即便蓝翎在她背上写字,她也能准确无误的猜出来。
她写道:“白氏一族如何?”
“放心。”
“避子汤。”
夏雪为难地抬眼看她,很是为难,她今日带过来的东西,在进清灵院院门时,便被拦下一一盘查,院里也多了许多她从前没有见过的面庞,想必是大人安排的人手,他们将这院子盯得密不透风的,想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送这等汤药进来,怕是难如登天。
夏雪犹豫了片刻,没有回她,只是在她手心写下“服软”二字。
蓝翎怔怔地看着手心,看了许久,连夏雪究竟是何时离开的,她都没有注意到。
华灯初上,霍起踏着夜色进了院子,管事婆子上前同他汇报今日种种,听到上官芙派人过来探望,他眸光一闪,不置可否,管事婆子见他面色未改,知晓今日这一遭算是过了。
霍起进屋时,蓝翎还呆呆地坐在床上出神。连他进来也没有注意到。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平静地共处一室,这些时日,她见到他不是躲避便是挣扎反抗,如今徒然见到她这般平和的样子,霍起的脚步不由的顿了顿。
直到漆黑的身影笼罩下来,蓝翎才回过神来,缓缓抬头。
突然瞧见他的脸,即便是平淡无波的神情,也让她浑身一颤,她勉力忍住自己的下意识躲避,逼迫自己同他对视。
霍起眉头一挑,在她床边坐下。
冷冽的气息袭来,蓝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咬牙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霍起看她白着一张小脸,眼里明明满是恐惧怯弱,偏偏还要倔强地同他对视,他的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眸底欲念渐深,可见她越发瘦弱的下巴,又不经有些心软,伸出手想要丈量抚摸一番。
下一瞬,他的动作在空中凝滞,那人甫一见他动作,便扭头躲避。
他咬了咬后槽牙,忍住心中腾然生气的怒意,一寸寸缓慢收回了手,指节捏的发白。
蓝翎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时,已是后悔莫及,她抬眼悄悄窥探他的神色,见他虽然黑着一张脸,但好在没有要发火的迹象,似是在勉力忍耐一般。
她眸光一闪,开始咳嗽起来,先是两声轻咳,然后便向是忍受不住一般,咳得越发大声,几乎是撕心裂肺一般,叫人担心莫不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霍起见她咳的厉害,还没有止住的意思一般,直咳得满脸通红,眸中带泪,伸手给她轻轻拍着后背。
许久,蓝翎才止住咳嗽,无力地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躲避那人审视的目光,微微喘着气。
霍起看她不停吞咽着,这是勉力想止住喉咙痒意的动作,知她并非作伪,又伸手摸了摸它垂放在被子上的手,不出所料,果然是冰凉无比。
许是这会她咳累了,对于他的触碰,也没有躲闪,他心中稍微有些舒坦,宽厚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她纤细的双手,轻轻为她暖着。
但很快,蓝翎便将手挣扎抽出,不待霍起露出不满的神色,她捂住嘴又大声咳了起来。
“来人!”
霍起拧眉看向慌忙应命的管事婆子,质问道:“不是看过大夫了,怎么还咳的这么厉害。”
管事婆子肥胖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两眼滴溜直转,为难道:“确实是瞧过大夫了,许是这屋里透着风,这着了风寒的人,最是不能吹风了。”
霍起审视了一圈,见窗户皆闭的严实,唯有那大门,用厚重的布帘遮挡,但毕竟难以做到严丝合缝,风一大,更是吹得布帘都微微摆动着。
“那就叫人来修,顺便将窗户都检查一遍。”
管事婆子领命,正待退下,一直闭着眼睛事不关己的蓝翎,此时突然睁开眼睛,开了口:“我要喝水。”
她的嗓音因为刚才的咳嗽带着几分哑意,虽然没有刻意放轻音调,却也带着几分软意。
管事婆子正要调转脚步去给她倒水,眼前黑影一闪,霍起已然起身来到桌前。
她心中一惊,抬眸看向床榻上那人,却发现那人也正看着她,眸光淡淡,明明没有半分炫耀之意,却好似在说:“看见没?”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眨眼再看时,那人已收回眼神,看着被面,还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
霍起端着茶杯来到床前,看着她一口一口啜饮着,心中很是满足。
接过她递来的空杯,他轻声问:“还要吗?”
见她摇摇头,翻了个身,似是准备睡下,霍起连忙阻拦。
她转头看他,眼里带着困惑不解。
“你还没用晚膳,先吃点东西,把药喝了再睡。”
蓝翎没说话,也不动弹,霍起也同她僵持着,手还握着她的肩膀。
许久,她发出一声轻叹,无奈地顺着他的力道,又坐了起来。
霍起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一抹笑意。
在霍起的注视下,蓝翎用完了一整碗鸡丝菜粥,好不容易洗漱完,躺在床上,正准备睡下,霍起又命人端来药。
蓝翎捧着这碗比方才吃下去的粥还要大碗的药,面露苦色。
霍起看她对着药碗照镜子,哀声叹气,满面愁容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下。
她听见笑声,抬头哀怨的看着他。
霍起立即收敛笑意,面色肃然道:“快趁热喝了吧,良药苦口。”
蓝翎收回目光,看着漆黑的药,认命般道:“蜜饯呢?我要就着蜜饯送服。”
她提的要求,霍起自然没有不应的,不一会管事婆子便领着小丫鬟给她送来一碟蜜饯。
蓝翎只瞧了一眼,便不满道:“不是这个。”
管事婆子瞧瞧她又瞧瞧霍起,面色有些尴尬。
霍起看着那蜜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听她这般说,一时间居然也回答不上,他对她,着实知之甚少。
“芮红呢?她知道我喜欢的蜜饯是哪个。”
管事婆子抬头看向霍起,见他点头,才下去带了芮红进来。
芮红被传唤时也是有些茫然的,她家姑娘素来不挑食,不过是前两次给她送药,她都会带上一份蜜饯罢了,想来管事婆子说的,便是那个了。
霍起见她吃了芮红端来的蜜饯,果然乖乖把药喝了,便命人熄了灯,让她歇息。
他随着众人一起出了房门,单独将芮红叫到一旁问道:“她喜好什么口味的蜜饯?”
芮红想了想,勉强平凑出一个答案道:“姑娘喜欢酸甜口的,许是管事婆子拿的蜜饯是纯甜的,所以姑娘不喜。”
霍起点点头,又问她蓝翎的一些日常喜好,待她一一答了,才点点头让人离开,临了还让她以后继续贴身伺候。
屋内,蓝翎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眼前虽然还是被黑暗笼罩着,看她心中已渐渐在漆黑中摸索出途径。
“服软。”
她静静地思索这二字,思索了一下午。
上官芙冒着惹怒霍起的风险让夏雪特意来传达的话,自是有她的深意,她长久地陪伴在霍起身边,对他的了解,怕是自己也比不上的,应当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才给她传达了这个计策。
晚上见到霍起时,她只是稍微软化了,没有从前那般激烈反抗,他便让了步,不仅同意把门装回去,甚至还让芮红回来了,可见,他确实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她在黑暗中捏紧手心,纵然心中有再难,现如今势比人强,她短暂屈服,对他服软,让他放松警惕,或许真的是她现在唯一的出路。
与其被他困在这四方天地,日夜受他折磨,即便她有心抵抗,又能上他几分?
她在心中不断地开导自己,思索着日后的处事方式,突然察觉背后有人。
能悄无生息来到她床榻边的,除了霍起,只怕也无他人了。
那人在旁边盯了一会,突然伸手摸向了她的后颈,那是她唯一露出被子的地方。
蓝翎心中大惊,却是除了闭眼,不敢动弹半分。
那人用两根手指感受了一番,似是“觉得有些冷,又用掌心覆盖,似是想温暖这一小块皮肤。
耳边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过了一会,有人缓缓躺在她的身侧。
霍起伸手将她抱在怀中,果然觉得她的身子不够热乎,也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僵硬。
他在她耳边蹭了蹭,待她渐渐放松了,习惯了他的存在,才低声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