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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喂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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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绥身子虚,十几年来总是老毛病往往复复不断,庞卓对其病症早已熟记于心,替他把了把脉,之后便去抓药去了。

李重衡本来在外头理药草,望见里头只剩下周绥一人安静地坐着等候,便擦擦手起身走向药房。

他一边等着抓药的庞卓转过身,一边从自己腰际解下钱囊,数着里面的铜板,最后都搁置在木柜上,用掌心推过去。

“庞伯,工钱加上这些,不够的话下次的活儿我接着垫。”李重衡无视了身侧看着自己动作而迟疑不决的林原,“拿好的药材,要最好的。”

庞卓乜斜瞧他,倏忽笑了:“人儿小林先生在这儿,你拿这个钱算怎么个事儿?”

林原涨红着脸连忙摆手,许是被庞卓的称呼打趣给闹红的:“不……不是先生。不对,李大哥,这个钱你收着吧,我家公子的钱我来付……”

“不然他定要训我呢”这话还未说出口,林原又平白遭了李重衡一瞪。

他满脸不耐,也不打算把钱收回去,粗暴地将林原的钱袋给拉上,又胡糟糟系了个结塞回他的衣领中,连句话也不留。

林原欲哭无泪,李大哥是很好,但他总觉得李大哥对自己的敌意总是很大。

他瞥了眼李重衡那结实的臂肉,咬咬牙,选择回去之后再告知周绥。

李重衡他不敢说,叫周绥来治总没错吧?

庞卓也无意掺和,反正收谁的钱不是收,把药打包好直接递给了林原。

三人返回到正厅,庞卓也不愿让他们摸黑猫着夜路回村里头去,便开口让他们皆留下来过一夜。

李重衡自然没什么意见,他早已习惯医馆、自己家和周绥家三头跑。庞卓又看他辛苦,很早以前就给他收拾过一间房临时住,李重衡早已将医馆视为自己的第三个家了。

周绥本想同林原借个手灯笼回去,但耐不住李重衡的极力反对以及庞卓的好心劝导,最终也选择留宿一夜。

“那我先去替你铺床去。”李重衡行动力很强,说完便起身去干活。

周绥和林原跟在身后,林原见距离得当,便见缝插针地把刚才抓药时发生的事给周绥细细道了一遍。

“你很怕他?”周绥听完只淡淡问了一句。

林原点头,又迅速摇头。

若单论自己的话,见到那般人高马大的人,又时不时莫名凶自己几下,自然是怕的。但实际上李重衡又与他一致,无论做什么,两人的初心都是为了周绥好,所以他有没那么怕。

周绥哭笑不得,想要象征性地安慰似的拍了拍林原的肩:“罢了,他那样的牛脾气,你也搞不定他。”

手刚要从林原肩膀上落下去,便听到前方李重衡沉声唤了一句:“周公子——”

周绥的手擦肩而过,随后两人同时循声望去,轻咳之后他问:“怎么了?”

只见李重衡举拎着两个被褥,一个是靛蓝色,一个是枣红碎花色的,干巴巴地问:“你更喜欢哪个?”

周绥、林原:“……”

周绥沉默了许久,久到李重衡怀疑和反思自己刚才就不该问时,指向了那条靛蓝的棉褥:“那个吧。林原,你去帮我铺。”

他又勾勾手:“重衡,你出来。”

李重衡没能亲手给周绥铺床,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东西交给林原。但周绥唤他,便也乐滋滋地出来了。

不过喜悦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

周绥将身上的钱囊取下,拉过李重衡,直接塞到他手里去。

“方才抓药的事,我听林原说了。你脾气倔,又有自己的想法。旁人的话听不进去,那便由我来说。”周绥正色,薄唇微张,“这钱你拿着,我不能白拿你的,抓药是我自个儿的事,不该由你来付,你懂?”

李重衡倔强地摇头:“这钱,我留着也无用,本就想给你。”

周绥回:“怎会无用?你且收着。再者,我要你这些银子又做甚?”

“你看不上……我这钱吗?”

周绥不知自己言语中哪里又无意戳中了李重衡,见他神色黯然,又道出这番理解,又好气又好笑。

“你当真该去我外祖父那儿,同林原一起好好读几天书,怎好端端的话被你听去后曲解成这样?”

李重衡不明所以:“……那是?”

在他眼里,周绥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哪怕李重衡现在给不起,但他现如今所拥有的,只要周绥要他都给。

“笨。”

周绥很少去真正地评价一个人,但李重衡憨得出奇,既没什么心眼人也是实打实得好。相比于七岁之前在京城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世家子弟,小小年纪就满是心眼算计、追名逐利,李重衡在他身边更能让他有心安实感。

“我从前便告诉过你,人无分贵贱。我并不是看不上这钱,只不过是你该多为自己着想。”周绥轻声道,“日后你用钱的地方也多,自己攒着好。”

李重衡半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脸色:“不多的,我无所谓,你好就可以。”

周绥哑然。

“那你日后总要娶妻生子吧?这钱若不多攒攒,日后哪个家肯把姑娘嫁给你?”

李重衡忽然抬头望着他,把周绥吓一大跳。

“怎的了?我说得哪里不对?”

李重衡摇摇头,像是很生涩地憋出一句话:“……我不成亲就好了。”

周绥抿唇,他觉得自己和跟驴一样倔的李重衡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道不明。

“给你买药,是我自愿的。公子以前帮我那么多,若是买点药也推脱不愿,那才叫狼心狗肺。”李重衡盯着周绥,狠咬“狼心狗肺”四字,讲得他不知如何反驳。

“公子,床铺好了,可以进来歇息了。”林原铺好床后,同门口的周绥喊道。

周绥回首望了一眼林原,微微颔首。

“莫要想那么多,论真要问我们之间谁帮谁,这笔债一般可算不清。”周绥想起幼时李重衡替自己挡野狗、拔杂草,微微勾唇,随即又淡然道,“反正,你只管收着就好。往后也别这么傻,凡事多为自己考虑。”

周绥虽在坞山村生活了十几载,但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重返京城,无非是早晚问题。在坞山村同自己亲近的同辈也就林原与李重衡二人,林原是自己买来的,后头跟着他走是没有问题,若他想留在这儿,周绥也不会阻拦。反倒是李重衡,他总是担心这心眼直的二愣子有天被人骗得倾家荡产。

李重衡被周绥说教一番,也不恼。周绥见他又低垂着眼眸,也不知方才说的听进去半分没。

他不再言语,转身进了屋。

-

风清月皎,老鸹偶泣。

周绥窝在被褥里,时不时握拳抵唇低声地咳嗽着。侧身见榻下的林原睡得正香,四仰八叉地就差没把被子蹬开,他借着窗投进的月光坐了起来,忍着咳嗽将人被褥向上拉了拉。

他刚坐回榻上,蓦地“叩叩”两声,周绥警觉地看向窗牗,声儿是从那里传来。他等了会儿,听见了一道压低的虚声。

“周公子。”

周绥辨出这是李重衡的声音,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林原,用手指推开了点窗:“……何事?”

几乎是一瞬间,周绥闻到了浓烈的药味,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手,即将阖上的窗扉被窗外的大掌撑住,另只手将他灵活地支了起来。

李重衡将药汁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上面,随后又从底下端上一盘点心和一罐蜜饯。

“我夜半听见公子咳症不止,便替公子煎了药。”李重衡两只手都半搭在窗边,看样子该是半躬着身,同周绥平视,“想起晚间公子该是没用膳,所以拿了点心过来,公子先垫垫再喝药。”

本以为已经找借口逃过今晚喝药的周绥默默盯着那碗闻着就发苦的药汁,闷气得差点当场就要来一个咳得惊天地泣鬼神。

“……多谢,有劳了。”周绥微不可察地瘪了瘪嘴,思考了一下还是先尝尝甘的,伸手把那盘点心拿近了看,“这是……枣糕?”

李重衡点头,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庞伯这儿食材没剩多少了,拿了点红枣做,临时蒸的。时间赶,可能口味算不上太好。”

周绥拿了一个咬了一口,确实能感觉到口感软软散散的,不过再怎么样好像也比自己做的糯米糕来得好下口……

“还有这个,蜜饯。这罐都给你了,你待会儿喝完药想塞几颗塞几颗,不要怕苦。”

周绥霎时间有些哭笑不得:“真把我当三四岁孩提哄啊?”

李重衡摇头:“你怕苦,但又不能不让你吃药,只能这样。你放心,钱我都放在庞伯的膳房里了,他不会怪我的。”

周绥听到自己刚还回去的钱又被面前这家伙败回去了,有点无奈。简单吃了半个枣糕后放下,李重衡很自然地接了过去,随后他便如临大敌地端起药碗,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然后,蔫了。

“我有点困了,不然明天喝吧?”

李重衡拒绝:“你上次也是这么说,我虽然跟你比起来是有点儿傻,但别骗我。”

周绥:“……”

于是周绥在李重衡炯炯有神的双眼下,捏着鼻子把药汁灌了进去。

李重衡见他喝完了,立马翻开蜜饯罐,胡乱抓了几颗,盯着他放下碗的那个点,立刻把蜜饯塞到他嘴里去。

一颗,两颗,三颗……

周绥被他的连环动作塞得一脸懵,苦汁刚咽下,蜜饯就塞进来。李重衡也是神经大条的男人,二话不说就夹着蜜饯往他嘴里怼,生怕下一秒就苦着周绥了。

等到两人都反应过来时,是周绥先反应过来自己的涎水不小心沾到李重衡的食指上了。

周绥没敢看李重衡的神色,先撤开一步,用袖掩面闷咳了几声,随后低声道:“咳咳……失礼了。”

他故作镇定地翻出自己的手帕,快速地捏过李重衡的手,紧接着把他的手指擦拭干净,又脑子一热将帕子包在上面。

“你……你去洗洗,再擦。”

李重衡抿了抿唇,重重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接便用另只手端着药碗,站起来转身离开。

“嗯唔……咦?公子……您怎么醒了?”

周绥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林原,含着甜丝丝的蜜饯,一边将糕点和蜜饯从窗沿上扯下来,一边回:“没什么,继续睡吧。”

“哦……”

周绥坐在榻上,见林原又沉沉地睡过去,又伸手想去拿那盘糕点里自己吃过的那块,发现全都是新的。

他以为是方才喝药前放下时掉下了窗台,没在意,又拿了新的一块慢慢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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