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会很快正式开始。
杯盏清脆碰撞,熏香酒香四溢。在一片觥筹交错的光影中,临溪忽然意识到,比起慈善本身,或许晚会的社交属性才是根本目的。
随着拍卖槌“铛”的落下,主持小姐高声宣布:“恭喜秦先生以3255万元拍下这只手镯!同时,这也是目前为止今晚拍出的最高价!”
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响起!艳羡的,仰慕的,憧憬的……面对这些目光,秦四爷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他优雅地走上前,接过主持小姐手中的檀木盒。
光是副国主和秦家继承人的身份,就足以让秦四爷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
更何况,他还年轻俊美,尚未成婚。
临溪百无聊赖地抿了一口茶,心想:这秦四爷花几千万买手镯干嘛?
显然,不光她有这样的疑惑。
主持小姐好奇道:“能否冒昧问问秦先生,您为何会买下这只手镯呢?”
……
坐在临溪边上的一位少女小声笑道:“该不会是买来送给心仪的女孩吧?”
临溪抱着看戏心态在心底吐槽:也不排除秦四爷有戴首饰的特殊癖好。
据说越是有钱有势的人,私下玩的越花,癖好也越奇怪。
秦四爷抚了抚檀木盒,笑容款款:“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呵呵,这只白玉镯真是特别适合一个人……”
临溪瞄了一眼四周,此刻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秦四爷身上,好机会!
她迅速叉起碟子里的龙虾卷,准备往嘴里塞——
“我买下这只镯子,是为了送给林惜小姐。”秦四爷边说边朝临溪走来,“林小姐,还请收下。”
临溪刚张开嘴准备吃虾,一抬头突然一脸懵逼地对上全场所有人的视线。
啊这,发生了什么?
怎么看个戏突然看到自己头上了?!
两秒之后,她若无其事地放下餐叉,淡定微笑:“多谢秦四爷。”
秦四爷看着临溪,似乎在等她接着说下去。
临溪也一脸真诚地看着秦四爷,眼神无辜茫然。
静了片刻,最终还是秦四爷打破沉默。
他对临溪扬唇一笑,狭长的凤眸微微挑起:“那么,希望林小姐能喜欢。”
男人笑容优雅,黑沉沉的瞳孔却如同蛇信子一般,盯的临溪心里发毛。
拜秦四爷所赐,晚宴的后半场,临溪迅速成为新晋话题中心。
有酸溜溜的:“那位林家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
有欣赏的:“我倒觉得,林小姐很是处变不惊呢。”
还有羡慕的:“这林小姐还真是好福气,竟能让秦四爷为她一掷千金。”
更多则是八卦的:“哇,秦四爷是和林小姐什么时候订婚?”
不少世家老爷明里暗里地来向林尚打听,林家和秦家的联姻之事。
林尚笑得跟开了花似的,嘴上却同样答得相当圆滑:“年轻人的事儿,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好意思多问嘛。”
“林二老爷是有福之人呢!”
“哎呀,林二夫人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在一众夫人太太们艳羡的目光中,颜音的神色也不自觉带上几分傲然……
而话题中心本人只是淡淡看着这一切。
很多时候,人们那渴望拥有的意愿并非因为自身真的很想要,而是身边绝大多数人都想得到。
就像人们总是喜欢把大部分人的评判作为自己的判断标准一样。
有人争抢就是好货。
被人羡慕就是赚到。
有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
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
倒是对比鲜明……临溪放下茶盅,暗叹了一声。
……
夜色渐深。
晚宴临近结束,人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场。
林尚和颜音都有各自的圈子,他们接下去也各有安排。
临溪正犯难自己该怎么回去时,林枫走了过来:“林惜,我送你回去吧。”
她连忙点头道:“好啊。”
——
对临溪而言,身处人群中着实是件很耗能的事。
此刻懒懒靠在汽车椅背上,身体一寸寸放松,浓浓的疲倦感倏然袭来。
素来健谈的林枫这会儿也一反常态地安静坐着,他面朝窗外,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沉思。
车内的光线朦胧昏暗,临溪半阖上眼,脑中的思绪却仍在翻涌。
秦四爷今晚的高调举动,在她看来,简直像是一场刻意表演。
她叹了口气,闭上眼假寐。
……
再度睁眼时,汽车仍在行驶。
临溪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劲。
按照常理,应该早就到了才对!
她向窗外看去,公路两旁的景物在飞速倒退,远方是一片荒山,黯淡的月光把树影无限拉长。
这……这不是回去的路!
临溪心下一震,只觉得脊背发凉!她猛地转过头:“林枫!你……”
“别紧张,林惜,只是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林枫拍拍她的肩,语调安抚,“外面人多眼杂,所以就把你带到这里来了。”
临溪仍一脸戒备,她绷直了身体,警惕地看着林枫。
林枫抬手指向前方,神色自若道:“你看,马上到了。”
不远处隐约亮着的灯火,临溪定睛一看,荒野中竟矗立着一座小别墅。
“这是我的一座别院,幽僻清静,私密安全。”林枫拉开车门,扭头冲她一笑,“最重要的是,此地无需担心外人偷听或打扰。”
房间里亮着灯,房门虽然敞开,却有门帘垂落遮挡,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临溪开口道:“林枫,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想说什么了吧?”
林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切断了网络,随后启动终端,调出私密存储空间。
“先看看这个吧。”他说。
里面是几段视频和一份文件。
临溪犹疑着点开,然而看着看着,她的脸色渐渐变了!
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临溪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让我看这些是何意?”
林枫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我希望你能把这些公之于众。”
临溪震了震:“你……这是和林尚有仇?”
“不,”林枫幽幽一笑,声音忽然轻下来,“我和整个林家都有仇。”
他低声道,“林尚只是个引子,但是他这一环,由你出面最为合适。”
临溪淡淡地望着他:“我为什么要帮你?再怎么说,林尚也是我名义上的父亲,林家给我提供了庇护和住所,你为什么觉得我愿意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枫挑了挑眉:“这种时候,你不应该问我为什么和整个林家都有仇吗?”
临溪诚实道:“啊,我不关心,我对你的好奇心不是很强。”
林枫:“……”
林枫深深地看着她:“你真的以为,林家能一直为你提供庇护吗?林家的产业庞大且复杂,管理链条太过冗长,到这一代,内部积压问题已是十分严重。”
“再加上政权中心长期固化且排外,林家历代一直无人能跻身政圈,而政和商从来分不开。不然,老家主他们又怎会如此迫切地希望你能与秦四爷联姻?”
他顿了顿,继续道,“历史上那些富可敌国的家族,最后的下场都只有一个,呵……林家看似光鲜辉煌,实则早已是大厦将倾。”
“至于秦家,一直是仅次于叶氏一族的政权核心,且这两个家族素来关系匪浅,互为利益共同体。林惜,你不会真的以为,秦四爷会娶你吧?”
临溪没有回答,而是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林枫见她不说话,声音和缓了几分,“爷爷只会考虑如何让家族利益最大化,你的婚姻、你的前途,都会沦为工具。未来如果林延或是林夜成了家主,也同样如此。”
“即便是你母亲,也依然会选择以家族利益为先。毕竟,她和林尚、和林家皆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她明知这一切却依旧帮着林尚粉饰太平,就是最好的证明。”
临溪点头道:“嗯,我认可你所说的。不过古人有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能理解。”
林枫继续循循善诱:“但如果我成为家主,我可以让你从此不再被家族掌控。林惜,小时候你跟我埋怨过,你很讨厌家族带来的束缚,讨厌学习礼仪、讨厌参加宴会、讨厌被逼着做一切不喜欢的事……但这一次,我能让你拥有彻底的自由。”
临溪沉吟片刻,才道:“但其实,无论如何你都会把这一切公之于众吧?所以即便我不帮你公开,人们依然会知道我并非林尚的亲生女儿,我也依然能借此脱离林家。”
“我手里掌握的可不止这些,林惜。”林枫目光锐利地看着她,“届时,整个林家都会遭到审判,你又要如何划清你与林家的界线?这场腥风血雨之后,你又如何保证自己不会被牵连?你总不想和他们一起在牢狱中度过余生吧?”
临溪忽然发现,林枫的眉眼其实生的非常凌厉。
只不过先前他总是挂着亲切明朗的笑容,才给人一种邻家男孩般的错觉。
此刻敛去笑意,那双乌沉沉的眼眸中一片冷冽,和往常阳光活泼的模样大相径庭。
就像卸下了一直以来的面具一样。
很陌生,但也……很真实。
这令她不禁想起了另一个人。
不知道他若是卸下了那副春风般的温和浅笑,又会是怎样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