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柒的语气轻柔,似乎不带任何恶意,只是一次寻常交谈。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他别有用心。
年轻的冯雅更是不自觉露出了警惕的目光。
【看看他们,一个个防我跟防什么似的。小猫咪能有什么心思呢?】祁柒在心里委屈道。
还小猫咪,也不看看自己的年纪。
系统不知如何回应。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或许是受到宿体的影响,祁柒的心思愈发深沉难懂,有时候就连系统与他对话,都有一种面对深不可测的洞窟之感。
【那也是你的身体,你的意识在外幻化的形态……有必要吓唬他们吗?】系统直到此时才品出一点,祁柒独有的恶趣味。
有没有必要?当然没有。
祁柒只是不自觉地想要看到别人,尤其是这个一本正经的男人,因为他的一个简单的动作,随意展露的神态,甚至仅仅是三言两语,而让伪装的假面破裂、将真实的情绪暴露得淋漓尽致。
——这算是恶趣味吗?
如果是,就是吧。
洁白不带一丝褶皱的手套包裹住的修长指节,宛如天使的羽毛交错重叠在手杖细长的杆上,绸缎般的青丝用艳丽的紫色缎带轻轻束着,柔顺地垂在胸前。
正如他这个人,神秘莫测,却有着一身华丽皮毛的危险凶兽。
郎源此前不敢直视,现在却目不转睛,微沉的黑眸中燃烧着与外表截然相反、能焚尽万物的熊熊烈焰。
郎源:“它只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猫,不值得您如此对待。”
“哦?”祁柒唇角微勾,眼底却没有笑意,“你是说,我没有资格碰它?”
经理立刻呛声:“不过是一只猫罢了,要多少只我们给你就是!郎警官,刚才您的要求我们可都满足了,这点小事都不肯答应我们老板吗?”
对于这个冲上前替自己狂吠的狗腿子,祁柒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唇畔的笑容未减。
郎源对于他的咄咄逼人没有反应,反倒一直看着祁柒;别人也不敢搭话,倒是显得突然冲出来的经理不伦不类,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郎源:“您言重了,我并无此意。只是它很有个性,如果是它不愿的事情,我不会在它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做出可能违逆它的意愿的行为。”
祁柒神色微冷:“你是它的主人?”
郎源否决了:“它是自由的。”
“你就不怕它有朝一日嫌弃你的多管闲事,弃你而去?”
郎源依旧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好似不为任何事所动:“既如此,那也是它的选择。”
祁柒注视着这个男人的双眸,试图挑破他覆在脸上的面具,试图从那幽暗的深谭中看透其中游动的鬼物。
——然而,什么都没有。
他仿佛在与一潭死水对峙。
真是无趣。
祁柒垂下眼帘,有那么一瞬间,郎源的体内涌上来一股迫切的冲动,试图钳住他的肩膀,强令他抬起头,叫他的目光不能再从自己身上移开半分。
无论是怨恨的,羞恼的,欢愉的——亦或是盈满破碎的泪花。
系统提起心——假如它也有心的话——默默观察着这一幕,观察着宿主少见的主动挑事的这一幕。
祁柒没有继续强求,从他身上涌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倦怠感,好似对万事万物都失去了兴趣。
祁柒:“如果有一天,它认为你不能给它安逸的生活,充足的食物,柔软的床垫,也许它就会从你的身边骤然消失,让你再也无法找到它。”
说完,他准备擦肩而过。
却被郎源一把握住手腕,祁柒眸中闪过狠厉,刹那间银光闪过,锋锐的刀光与些许碎发从两人面前飘落。
在旁人尚未看清之前,二人已经交手数个回合,你来我往之间招招杀机毕露。
就在经理反应过来,正要命人把郎源和冯雅拿下的时候,两人结束了争斗,却是一人用手扼住对方的咽喉,一人用尖锐的银质飞镖抵在距离眼球不到一厘米的位置。
两个疯子。
祁柒尚且不论,没想到这位郎警官也不是什么善茬。
他的眼神,与祁老板如出一辙,甚至更甚。
带着要将对方撕扯、分食、吞噬殆尽,至死方休的狠劲。
怀中的黑猫似有所觉地甩了一下尾巴尖。
僵持数秒,两人同时收手。
“无聊至极。”
丢下一句不知道对谁的评价,祁老板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个下属。
结束了?
“郎大哥,额,你没事吧?你刚才好厉害哇!”冯雅半是崇拜半是担忧,凑上来关心,却被郎源简单一句“谢谢,没事”就打发了——似乎是怀里的猫咪出了什么事,他急匆匆要往回赶。
刚才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争斗没有动摇他分毫,哪怕被人用利刃指着眼球也不会眨一下,现在却为了怀里的一只猫忧心忡忡,真叫人无语凝噎。
冯雅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又走到他们打斗的那一平米的地板处,蹲下来,手指轻抚过刀锋经过的痕迹。
“你失策了。”
一道讥讽的声音从她背后传出。
冯雅满不在乎:“至少他不会拒绝我的靠近。”
“这与计划相差甚远。”
“不碍事,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她斜睨过去,“别多管闲事——做好你自己的任务。”
似乎是辩不过她,那声音不再出现。
……
“您说了什么?”
嘶哑的男人嗓音在寂静的走廊骤然出现。
皮鞋的鞋跟落地,发出两下清脆响声。
缓缓睁开的墨瞳中心闪过暗沉的碧绿,宛如在黑暗中活动的幽灵。
“什么?”
男人微微偏头,几缕青丝落在白皙冰冷的面颊,莫名增添了几分无辜之感。
“请不要回避话题,您方才与那个警察说了什么?”幽幽传来的声音带着几分明显的不满,似在质问。
祁柒淡淡回了几个字:“你看错了。”
“……”
“还有事?”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那声音沉默一会儿,“好吧,不管它还真是假——我们来谈谈另外一件事,关于那位郎警官,你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如果你只会绕着圈子说话,那么我不介意把你的那根不会捋直的舌头架上夹板。”
废话真多,有屁快放。
祁柒可不是什么好脾气。
他的身子微微倾斜,余光瞥向身后的几个紧闭的房门,他知道,那个偷偷摸摸的家伙就躲在其中某扇看似紧闭、实则留有缝隙的门后面。
这算是他的习性吧。
比常人高一等的傲慢,睚眦必报,却喜欢在缩在阴暗的地方爬行。
那声音果然恼羞成怒,语气愈发尖酸刻薄:“难道不是吗?你本可以把他们都宰了!却处处留手,只是为了那个警察——哦,那是你的老情人吧?你是不是还想着卖——”
“咻——”
银光闪过,带起一道飞溅的血色。
祁柒冷若寒冰的目光落在某个微微动了一下的阴影处,刚才那声音只是因为情绪激动探出了一点头,就被祁柒的飞镖划中,差一点就射入喉咙。
他可不是郎源,有着优秀的反应能力,又对祁柒的攻击路数足够熟悉,两人看似凶险的斗争不过是一场你来我往的试探。
至于杀意——不动真格怎么能算试探呢。
除了郎源,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应对祁柒饱含杀意的攻击了。
这一发没有命中咽喉的飞镖就是一种警告。
闭嘴。
如果不想没命的话。
他是这么“说”的。
然而有威胁就有安抚,祁柒收回咄咄逼人的杀气,慢条斯理整理着袖口,声音轻缓柔和。
“你也看到了,我和他不相上下,谁也不能给对方造成致命伤。若是换了我的那群没用的手下,只怕不够他走一个来回。”
“如果你们判断他会造成阻碍,尽可以去试探,去暗杀,像铲除一只臭虫那样轻而易举地碾死他,只要用那份‘力量’,你们什么事情做不到呢?区区一个肉体凡胎罢了。”
或许是在思考而没有说话,祁柒耐心等着,面色恢复寻常,只是手指轻轻捏了捏鼻梁,眼睛一眨,流露出几分困倦。
背后之人自然是看不到这一幕的。
“哼,希望您不要在这个位置上待久了,变得消极怠工。”
“我不会阻拦你们。”一如既往优雅矜贵的腔调,然而话语中暗含的一丝危险让人望见繁花背后的毒刺,“也别妄想能得到我的帮助。”
“您倒是对工具颇有几分怜爱。”那声音显得阴阳怪气,并不为此而感到诧异。
即便是原主对于自己招揽培养的人类手下也是颇为爱护,那声音只将祁柒的这番话当作是不愿出力,说的好像他会多么看重那些贫弱无力的人类似的。
若是他能独自完成任务,【那位】一定会给他更多力量,就连祁柒的位置说不定也……
阴影逐渐消退。
祁柒静静等了一会儿,折回原路,停在某个房间的门前。
没有敲门,没有招呼,苍白的指尖轻轻一抵,房门应声打开,地面上几滴鲜红的血液赫然出现。
跟人血也没什么区别。
似乎想到了什么,祁柒平静的面容浮现几分古怪笑意。
去吧,去吧。
究竟是蚁群噬象,还是飞蛾扑火,且让他拭目以待吧。
……
另一边,郎源尚不清楚自己的性命已被人暗中预定。
他怀里抱着一只酣睡的黑猫,小小的身体软成一滩水,肉垫无力搭在鼓胀的胸肌上,随着行走一下一下的晃动着。
【走。】
郎源的脑海中蓦然出现了这个字。
那张冰冷无情的薄唇中吐出的字眼,难得没有让他产生想把这句话塞回那张嘴里,狠狠堵住、纠缠、咬碎,直至再也不能发出完整声音的念头。
他能分辨出这其中有几分真意。
那些杂乱的念头在他脸上看不出分毫,多年前的默契与不分缘由的信任让郎源当机立断,抓住一个借口迅速离场。
如影随形的危机感一直跟随着他,直到进入房间,才被阻隔在门外。
虽说是借口,郎源也确实担忧黑猫的健康。毫无征兆地突然睡死过去,若不是看这略带起伏的肚皮,他真的要以为出了什么事。
他把黑猫安置在一个简易猫窝里,黑猫挣了挣小爪子,看上去不情不愿。
郎源又把黑猫放在自己的枕头上——这也是黑猫最喜欢的地方,平时睡觉都要大摇大摆占据这里,围着中心最柔软的位置转着圈,调整到一个满意的凹陷再窝进去,长长的毛尾巴圈住自己,尾巴尖落在前爪的下面压着。
能把人心都看化。
但这次或许是因为黑猫不能踩枕头,挑剔的小家伙对于荒废了一天的枕头失去兴趣,又或是因为被搬来搬去打扰睡眠,即便没有醒过来,身子还是不高兴地扭来扭去。
像一条黑黑的毛虫。
郎源无可奈何地把它抱在胸前,黑猫立刻乳燕投林般张着肉垫扒在肩膀,眯着细细的眼缝,胡子一颤一颤的,把头埋进去,钻到衣领里面动个不停。
郎源秒懂。
任由这小东西钻到衣服里面,没有任何阻隔,毛茸茸的一坨零距离接触着火热的皮肤,像两个火炉贴在一起,这种温度似乎让它格外安心。
黑猫终于不动了。
郎源也动不了了。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郎源左手臂弯起,久经锻炼的肌肉鼓起,给胸前的毛团充足的安全感,也防止在他走动的时候毛团会离开它最爱的胸肌——它紧紧扒住不肯撒手——在衣服里滑来滑去也有掉出去的危险。
另一只手熟练地做着猫饭,试图用熟悉的香味吸引黑猫。
胸前敏感的皮肤的确能够感觉到猫咪嘴巴微微的耸动,甚至那带着细小倒刺的舌头一遍遍地舔着嘴,当那点湿润接触到光滑的皮肤,引发一次颤动后,似乎引发了睡梦中的猫咪的一点恶趣味。
它像是在舔棒棒糖,一下又一下舔着。
除了最开始的手抖,导致捏烂了一块新鲜鱼排以外,后面郎源没有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