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星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踏星小说 > 惜罇空 > 第28章 朝忠谏路多蹉跎

第28章 朝忠谏路多蹉跎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沈砚辞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回的驿站,他的发丝凌乱,衣衫不整,仿佛被风暴席卷过的残叶,无力地垂落,走在长街,似乎所有人都在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轻佻,戏谑,嘲笑,好像他是个下贱的玩物…

他忽然抬不起头来,炎炎夏日,他却觉得全身冰冷,那寒冷深入骨髓,走到驿站门前,已是黄昏。

谢千弦见他久去不归,唯恐生出什么变数,一直在廊下等待,等到此刻,早已有些焦急不安,见他回来,却是这般模样,不免惊讶。

“你怎么了?”

沈砚辞对上他关切的目光,自己却有些躲闪,“我…没事,只是累了。”

“没事?”谢千弦显然不信,追问:“那位左徒对你做了什么?”

听到左徒,沈砚辞不由得想起韩渊对自己做的一切,顿时毛骨悚然,惊道:“不是他!”

察觉到自己过于失态,然这些事都难以启齿,他搪塞道:“你别问了,我累了。”

沈砚辞实在太过反常,且这模样一看就是出了事,谢千弦没想到,作为瀛国来的使臣,那个左徒还敢对使臣下手么?

他更想不通,是什么事,让沈砚辞连说都说不出口。

他一边筹划着如何替沈砚辞讨回公道,一边往自己房中走去,可屋顶上一阵轻微的骚动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刺客?

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屋顶上落下五个黑衣人,拿着弯刀,二话不说就向自己砍来。

谢千弦一惊,但仍旧冷静,侧身躲过一刀,然对面那五人攻势过猛,他自己并不擅长武道,只是曾经向裴子尚学过几招防身,可用来招架这几个刺客,显然是不足。

可他的厢房在内院深处,若是闹的动静不够大,不足以引来守卫。

“啊!”

那蒙面的刺客怒吼一声,举刀迎面刺来,逼得谢千弦猛退不止,显然是那五人都没料到围杀一个书生还能费一番功夫,此刻胜负欲上来,都杀红了眼。

谢千弦已是退无可退,刀风划破空气,寒光闪烁间,谢千弦甚至怕自己是要葬身于此,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见飞来一颗石子,打在刀刃上,瞬间击断了弯刀,是裴子尚!

看清来人是谁,谢千弦缓了口气,而对面那五人在看清裴子尚的脸时,相视一眼,都选择了撤退。

见这五人都退下,似是惧怕自己,裴子尚隐约感到一丝不对,最终没有追上去。

他转头问:“没事吧?”

谢千弦摇摇头,但猜到了这刺客是谁派来的,齐公作为一国之君,不至于派人暗杀,只能是慎闾。

“瀛使的身份就是刺眼,才来齐国几天,都有刺客来暗杀你了。”裴子尚唠叨几句,将他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个遍才算罢休。

二人安静下来,便也觉得没话说了。

“子尚…”谢千弦低低唤他一声。

可各为其主,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谁都必须不择手段,他听闻裴子尚对外宣称身体不适,也让齐国只有相王之路可走,对于这份退让,他只能说:“抱歉。”

裴子尚摇摇头,若说其中苦衷,谁又不懂,可现下他能做的,只有避开这些兄弟,这些亲人

“千弦,”裴子尚看着他,问:“你觉得自己错了吗?”

谢千弦摇摇头。

“那便是了,既然不觉得自己有错,就不要同我说抱歉。”

“但是…”他话锋一转,带着无尽的无奈,也带着他自己的坚持,“我弃文从武,并没有多少武将看得起我,唯有齐公信我。”

“文死谏,武死战,无论我是文是武,我这条命,都给了齐国,所以,这怕是最后一次…”

下一次,我便不会让你了。

谢千弦点点头,既是毕生的知己,也知无论在哪个战场,全力以赴,才是对彼此的尊重。

……

令尹府内,韩渊风风火火赶来,周遭的气压令他看起来十分可怖,谁都看出这位左徒满脸愤恨,纷纷退避三舍,不敢多拦,只能小心翼翼将其领去正殿。

彼时,慎闾正悠哉悠哉看着书卷,对于韩渊那风驰电掣般的闯入,仅是轻描淡写地投去一瞥。

韩渊本答应了明怀玉要再去劝说齐公,但不过应付沈砚辞一会儿的功夫,慎闾就将人送出了临瞿,如今连人都不在了,齐国与这合纵,便再无缘。

他强压下满身怒火,却在看见慎闾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时,怄气般上前,道:“令尹大人,韩渊特来请辞。”

慎闾却不惊讶,仍旧只是扫他一眼,而后平静地问:“那几时动身?”

韩渊本以为他会惊讶,会做挽留,但自己下不来台,执拗道:“即刻就走。”

“来人啊,”慎闾神色还是平淡,只是招呼着家宰,“左徒大人要走,你们好生送送。”

听他这么说,韩渊更是压不住心中的气愤,冷哼一声,还真抬脚就走。

然走至殿门前,慎闾都未做挽留,他心里气不过,憋屈与愤懑如潮水般涌来,于是深吸一口气,回头发泄着喊道:“学生心中不满,愤恨难平!”

听他这一喊,慎闾也不再演,将手中书卷一丢,站起身来,反问:“你还心中不满,愤恨难平?”

他长叹一口气,试图同韩渊讲道理,“君上已下令,要同瀛君并尊为王,你上赶着去说些什么?”

“齐廷之上,有多少人看不惯你做这个左徒?王诏已下,你还想着合纵,你是嫌那些人抓的把柄不够多是不是?”

“韩渊不只是为了自己!”

“没人愿听你这些说辞!”慎闾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而后指着他,一字一顿说的清楚,“你记住了,我命你做左徒,是要你辅佐君上,无论君上做什么决定,为臣者,只要一心辅佐。”

韩渊亦直视他的眼睛,倔强道:“君上有错!”

慎闾看着他这份坚持,当初韩渊找上自己,自己正是因为他眼底这份坚持,才将其收入囊中。

直到现在,他也依旧欣赏韩渊的这份不留余地的坚持,也知道要磨磨这年轻人的性子,于是他深深看了一眼这年轻人,随后缓缓开口,四个字如同千斤重锤,狠狠砸在这年轻人的心上……

“王…不会错!”

韩渊心中的坚持被击的粉碎,他霎时傻在原地,连呼吸都在颤抖…

天底下,怎么可能有人无错?

他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质疑,如果王权真的至高无上,那么王者的每一个决策都必然正确吗?

如果王有错,为何不能有人敢于站出来,直言不讳地指出其谬误?难道,在权力的囚笼下,所有人的声音都必须被压制,所有的质疑都必须被扼杀吗?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齐公此番,就是有错啊!

韩渊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也愈发坚定一件事,忠言固然逆耳,但既为王者,怎么能听不得谏言?

若是听不得,那便不配为王,否则乱世如何而来?周礼又何至崩塌?

此时又有人来报,正是那几个派去暗杀谢千弦的刺客回来了。

一看这些人跪地请罪,慎闾就知道这事没成,但一听说是裴子尚出来搅局,他还是怀疑了。

一旁的家宰提议:“小人再派人去?”

“蠢货。”慎闾瞥了他一眼,后者便不敢再说话,“还想同上将军为敌?”

他若有所思,那个瀛使知晓的事太多,留着终究是个祸害,但裴子尚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和瀛使勾搭在一起?

待到第二日,双方定下了相王的日程,并让裴子尚与韩渊先行出发瀛国准备,谢千弦等人便准备回去。

三人分车而坐,裴子尚与韩渊则要再等几日才向瀛国出发。

如此赶了两日路程,终于到了阙京。

城墙处,瀛君携百官相迎,众臣都私论着,此番这三人立功回来,荀文远自是不必多说,瀛君向来重用他,那寒门之光的沈砚辞怕也是要升官,至于那个太子侍读,想必也有重赏。

“臣荀文远,参拜君上!”

“臣沈砚辞,李寒之,参拜君上!”

“都免礼。”

解决一心头大患,瀛君掩饰不住的喜悦,当即就封了赏。

荀文远加封上卿,李寒之无官职,赐钱百万,宅邸一座,最令人震惊的,当属沈砚辞,这一遭回来,官至御史大夫,三公之一!

离开了齐国,也许就可以逃开韩渊,沈砚辞这样想着,心中慢慢安下心来,自己得瀛君如此重用,他越发坚定要做好一个臣子的本分,也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被旁人知道在齐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朝会结束后,沈砚辞拦下萧玄烨,向他欠身行礼,求教道:“殿下,说来惭愧,臣之前收到殿下的书信,对于殿下的书道,实在钦佩,不知殿下,可否赠臣一张字帖?”

萧玄烨有些纳闷:“沈大人手中,应当算有一张字帖了。”

这下轮到沈砚辞纳闷了,糊涂问:“李兄不是说,太子府的书信都要保管好么,那回信,李兄不是收走了?”

萧玄烨回看了一眼谢千弦,他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却发觉后者也有些尴尬,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也没有拆穿谢千弦的这点心思,相反,他有的这点心思让萧玄烨心里暖暖的。

于是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向沈砚辞点点头,“字帖是小事,回头让人送到沈大人府上。”

“谢殿下。”

沈砚辞走后,二人漫步回去,谢千弦跟在萧玄烨身后,方才被沈砚辞这么一捅破,他开始还觉得尴尬,现下已经不了。

他扮演着李寒之的角色,每天都在表演着要去爱慕一个人,久而久之,也许自己都未曾察觉,原来他自己,也在享受这不可言说的氛围。

“那信,你收了做什么?”萧玄烨突然问。

谢千弦垂下眸,这似乎是他害羞时惯有的动作,小声道:“这是殿下写给我的...”紧接着尾音一变,反倒有些撒娇的意味,“不给别人。”

这一字字,萧玄烨都听的真切,在谢千弦看不见的地方,他忍不住嘴角上扬,而言辞上却故作矜持,反问:“我给他的回信,怎么就是写给你的了?”

“就是给我的。”谢千弦小声嘟囔一句,有些倔强,却也带着些占有的味道。

萧玄烨不再逗弄,他知道自己书写的规矩,给近臣的信,他从来不用“金错刀”写。

而回想起那个晚上他写下这封回信时,脑子里想的,是谢千弦那一句“昭昭云端月,此意寄昭昭”…

他忽然想回应些什么,却又觉得不该如此,于是将那些悸动藏在了这“金错刀”里,无人能读懂这份悸动,除了李寒之,这是独属于他和李寒之的秘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