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爬上漆黑的夜幕之前，两个人就这样回到了山里。路上中也瞧着愈发浓郁的秋色，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已在此处度过了不短时间。云雀则一直留心着他神情，见这小孩拐进柞树林时差点没被绊倒，立时攥住中也的胳膊，蹙眉斥道：“平常见你也没少东窜西跳，结果现在连路都不会走了？”话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半蹲下来替橘发孩童整理了下和服，面上倒仍是一片嫌弃之情。

中也眨眨眼，看见云雀恭弥这副小大人的样有些想笑，最终又忍住了，因那时他突然想起自己十五岁时不可一世的样子，甚至还不如眼前这位好师兄稳重。

五十步不笑百步。中也舔了舔下唇，散漫地想道：那自己以后就乖一点好喽。

后来云雀起身，继续扯着自己不省心的师弟归家。而在沙沙地踏着满地落叶前行的过程中，云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望向中也，然后缓缓地、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漂亮又极富攻击性的笑容：“今晚你就得换睡房了狸子，这是若槻的规矩，除非青屋把订做的被褥送来。”

“哦，”中原中也应了一声，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少年，“大少爷，冒昧问一句，你应该是更喜欢一个人住吧？”

云雀答：“喜欢怎样，不喜欢又如何？”

“都不如何，”中也小鹿般跃起，跨过一大丛胡枝子，语气也答得轻巧。“你的屋子采光最好，我会提出合适的报酬来向你换取临时住宿权——至于询问你的喜好嘛，”说到这儿，中也回头，嫣然一笑。

“我就是跟你客气客气。”

云雀恭弥：“……”

少年加快步速，追上中也时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中原中也，”他板着脸说：“要是今晚的菱葩餅不好吃，你就完了。”

他这副硬邦邦转移话题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惹人怜爱，中也忍不住笑了，走过去扒拉住云雀袖子，仰着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啊呀师兄，真的很好吃的。”

“哇哦，很了不得的宣言么。那你做完后自己吃一口再给我。”

“？第一口不应该给师父么？他还没吃晚饭啊。”

“若槻可不是正经僧人，我每次下山他都会去猎捕山禽，现在估计已经在为那个倒霉的小动物超度了。”

“……真是阎王手段菩萨心肠，”中也淡淡道：“也确实只有这样的人够做你母亲的师父——师兄，令堂应该是个没有武学天赋的普通人吧？”

云雀的指腹摸索了一下殊雁上的族徽，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权当肯定。

中原中也敛眉，心中暗叹一声果然。云雀本不适合学刀，因这凤眼少年本就性格锐利，而凶险的太刀又只会进一步激发云雀骨血里的煞气，是两相排斥的。这也是为何他的小师兄惊才艳艳却于心境上遭遇不平，以至于刀法都陷入了瓶颈。而照这个思路反推的话……殊雁的原主人必定是个沉稳如木的刀客，心境一流，但想必身体素质一般。

想到这儿，中也忽然语气平平地开口道：“师兄，下月十号你如果赢了，我会来送你贺礼。”

他这话说得云雀微怔，刚要开口问几句却已经到了草庵门前。屋内的老人亦早早地披衣下榻，天稍稍暗下来点儿就将两盏纸糊的小灯笼悬在门檐，那一小片朦胧的橙色光晕一霎时驱散了二人间的对话与疑惑。他们一齐推开门，知会了若槻时广一声就开始安静地安置物品。中也将自己的竹筐翻了个底才找到做菱葩餅需要的原料，云雀在旁边看着小家伙忙上忙下一通最后又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觉得当真是十分有趣。接着他看了眼灶台的高度和中也娇小的身材，又从库房里拎來个椅子，摆在了台子前。

然后下一秒，一小块面团已经被中也迅疾地掷了过来，带着十成十的力气“啪嗒”一声糊在了云雀那张俊秀的脸庞上。

成功接受到了师弟发来的信号后，云雀恭弥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海灰色的眼睛一寸一寸扫过中原中也的五官，他第一万次为其眉目间那份太过成熟的森然而感到兴味盎然、并且第一万次地渴望着击败他。

僧人已经入眠了……现在确实是个不错的时机，如果去外面动手速战速决，那么刚刚好回来吃饼。

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中也亦有此想法。他挽起袖子准备完了最后一道步骤，轻咳一声，示意两人趁现在溜出去。

而仅仅一墙之隔，胡子长长的老人却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感受到两个孩子渐渐远去的气息，他认命一般地叹了口气，随即起身，借着月光在敞开的宣纸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下次采买，需叮嘱恭弥加大对药酒等医疗物品的购买力度，此事人命关天，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