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恭弥和其父的比试已将近尾声，中原中也根据这两人的一招一式在心中推算了半天，但也没个十成把握说到底谁赢。至于里包恩先前那番颇为肯定的断言，他听了只有一种“无非如此”的感觉，毕竟不是真小孩，故而中也当时仅仅沉默了片刻便问道：“所以跑这一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来找茬的？”

当然他看得出这位先生至少没有在这儿动手的打算——而中也自己，确实也一直顾忌着幻术屏障另一边的小师兄。他身旁的里包恩同样注视着那父子二人，回复说：“找不找茬我还没定下来，来这里只是为了弄清楚一些麻烦事而已。”

中原中也“啊”了一声，心想麻烦事主动找上头来，好歹可以省下些打听情报的功夫。正在此时，一旁忽而传来了身体和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绝非一个小孩子倒下能发出的动静。定睛看去只见殊雁在日光下亮得刺人眼，它的刀尖正对着地上男人的脖颈，而尽管握刀的右手有些发颤，但少年人看起来仍然从容到可怕。

“你扶你的伤员，我扶我的。”中也冲里包恩扬了扬下颔，说着便向狼狈的二人走去。

杀手先生倒没立刻跟上去，反而盯了中原中也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到云雀彩祈身边，半蹲下来随意道：“我作为你们本家见证者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没别的事就先……”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云雀彩祈攥住胳膊借力站了起来。

里包恩：“……”

现在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现在很不爽了。

“你家恭弥借我使使，”云雀彩祈低头对中也眨眨眼，“作为报酬，我可以向你保证里包恩不会对你下杀手哦。”

中也：“明白了，接下来的谈话我和里包恩先生会回避的……但您自己还站的住么？”

话音刚落，戴着爵士帽的男人“呵”了一声便直接将人推向了云雀恭弥，大步向场外走去。中原中也对沉默的少年做了个“有事喊我”的口型后也同样离开了这里。

平静地注视着中也远去的背影，云雀恭弥收起刀，头也不回地开口问道：

“你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中原中也亦步亦趋地跟在里包恩背后，走过街道两旁一家挨着一家、格子窗被烟熏黑了的二层楼，一双晶亮的眼睛不错神地盯着身前人。

……这人并不十分注重礼节，看起来也比云雀彩祈年轻许多，但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说是年少老成或早熟都不对，真要说的话倒是和自己差不多，年龄与躯壳的差异过于明显才露出了破绽……但这破绽也可能是对方故意而为之，费了一番功夫试探自己又轻易暴露，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的目的现在已经达成了。”

低沉醇厚的声音在中也耳畔响起。感慨了一下怎么这儿连读心术都有后中也开口，奇道：“……听起来你还很失望啊？”

里包恩脚步一顿，用脚尖碾碎了枯叶后饶有兴致地弯了弯唇角，道：“啊，猜的很准。那么信息泄露的源头到底是谁，你也猜到了吗？”

“云雀先生跟你交谈的时候无意吐露的吧，在委托你作为见证者和裁判的时候——大概。毕竟我确实不像个小孩。”中也有些无聊地缠绕起耳侧的一绺橘发，“里包恩先生本身好像也有大麻烦啊。”

“只是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而已。不过，中也君在知道自己眼中看到的和大多数人眼中看到的东西不一样时，会恐惧么？”尽管是用着调侃的语气询问着对方，那双锐利的黑眸却仍然教人脊背发凉。

中原中也答：“虽然之前没碰上过这种事……但如果真的陷入了这种状况，我或许会竭力做出不同的选择。”

“例如？”

“例如，”中原中也舔了舔下唇，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让我眼中那个变成异端的倒霉家伙，在被我发现前，先一步恐惧我。”

正朝昏暗的格子窗里面窥去的男人听见这话“嗳？”了一声，眉毛挑起，抬手抚摸了一下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肩膀上的变色龙。而始终留意他这边动静的中也，他的神情也逐渐古怪了起来。

……谁能相信苍天白日之下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这只变色龙变成了一把捷克制的CZ75号手‖枪。

“……侵略性很强啊，你。”里包恩垂眸，丝绒般幽黑浓密的长睫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说大话的人里只有你成功让列恩警惕起来了。不过既然已经确认你对我没用了，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

中也蹙眉，意识到了对方并不打算告诉自己太多内幕。云雀彩祈的担保当然还是可以信的，但眼前这男人口风转得太快，果然还是更想让自己去死吧。

这样思索着，娇小的孩子摩挲着下颔，忽而露齿一笑：“那就打个赌怎么样，里包恩先生？就赌我们的孽缘，一定在未来长久着呢。”

“我的赌注，就是两千八百三十八円日元。”

里包恩没立刻答话，反而俯身弯腰，凝视着那对小小的钴蓝色瞳孔，看瞳孔里的倒影正是他未被诅咒前的样子，而非仅是一个婴儿。

违反常理的事物太多，倒也不缺这么一双毫无掩饰的眼睛。中原中也的灵魂具体是如何诞生的，杀手大人尚且无心去探究，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这小孩只能看见一个人本来的面目——哪怕是阿尔克巴雷诺。

希望这家伙以后无缘学习幻术。里包恩有些平淡地想：不然从此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一地真相了。

“等你下次活着见到我再说吧，不过我会记住这双蓝眼睛的，小子。”里包恩最终扯了扯嘴角，说：“In bocca al lupo（祝好运）.”

“crepi （我会的）.”

中原中也答完又转身，笑着朝刚从道场出来的云雀恭弥挥挥手，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倏忽转过来，雪白猫儿脸上满是孩子气的天真雀跃。男人只听他玩闹般地说了一句“那么下次再见时，里包恩和我交换真实年龄吧。”就看见对方朝远处的少年奔了过去。

只单看这一幕的话，那家伙倒蛮像个幼崽了。

里包恩肩上的列恩也随着中也的远去而重新恢复了变色龙的形象，“你有把握杀死他么？”杀手先生如此自言自语着。

没有人回答他。懒洋洋地趴在那顶爵士帽上，里包恩的爱宠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已然是精疲力尽。不过，就在临睡的前一秒，列恩忽然没有来地觉得，刚才那小子的赌局一定会赢。

而这，就是在这整个宏伟世界的小小角落里发生的，一份独属于变色龙列恩自己的，缥缈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