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头的少年仍旧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店外的中原中也和店内的笹川京子，呢喃道：“头发颜色很像啊……”

中原中也脚步一顿。

哈？没理解错的话，这话是在说他和京子姐吧？？

这时少女早已推开了玻璃门笑着和对方打招呼，在一片“这是京子同学的弟弟吗？”和“不是哦纲吉君，中也君只是来买花啦。”的背景音中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笹川京子的发色，确实偏近于金橘色，但是这也不是乱猜的原因吧，据中也所知笹川京子只有一个亲兄弟来着，等等——突然想起她亲哥哥笹川了平还是一头银发来着……嘛，中也歪了歪头，暗道：基因重组的力量还真神奇啊。

“那个，中也君，请等一下！”

笹川京子略有些焦急地喊住了眼前的娇小背影。棕发的少年神情迷茫、下意识地转头，视线随之投向那张如玉雕成的面容，这位被他误认为是笹川京子胞弟的小少年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却对少女问道：“是遇到麻烦了吗，京子姐？”

“想拜托中也君带我这位同学去采一些菖蒲呢，”少女弯腰，注视着那双蓝眼睛认真道，“因为是男孩节的原因所以店里已经卖净了，可是如果纲吉君空手而归的话，奈奈阿姨会很遗憾的。”

靠谱的小孩子听完便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随即完全不顾旁边那人“哎？等等、”的微弱语声、不容拒绝地一手拉起对方向自己来时的方向走去。

“请沢田同学握紧我的手哦，”中也面无表情用一句话制止了对方的挣扎，“不然回去路上就会被草壁哥他们看见了。”

“……嗳？”

沢田纲吉这才略有些迷茫地回过神来，想想他这一天就是为了过男孩节来出门买了束花，结果现在就在并盛町这么巴掌点儿的地方里，自己还被一个小孩子带着绕路穿巷……这感觉，说是间谍在潜伏也完全不为过啊。

在心中暗暗吐槽的棕发少年丝毫没有意识到被刚见面的人喊出姓氏有哪里不对劲，甚至于连“草壁”这个熟悉的姓氏都没能唤醒他的记忆，直到他被中原中也牵到了一座古老和宅前，少年的嘴唇终于开始颤抖起来。

……眼前的房屋门窗上都贴着崭新的裱纸，没有污痕，哪怕一点裂口也被花瓣形状的剪纸精心修补了，与并盛町琳琅满目的玻璃拉窗相比，更显得独具匠心。然而据沢田纲吉所知，这种样式的门窗整个小镇只有一家。

白色的裱纸在空气清澄的五月，令人感觉格外清冷雪白，只有沢田纲吉觉得自己现在的脸色和裱纸无异。

刺猬头的少年瞪大眼睛，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来，指着中原中也便脱口而出：

“你、你就是委员长家的那个座敷童子！？那个传说中并盛中学的吉祥物？？”

话音刚落，沢田纲吉就看见了对方扯出的凶狠笑容。

“沢、田、同、学，”中原中也放下手中的绣球花，盯着对方心虚的双眸活动了一下腕关节，笑着一字一句道：“作为男孩节的礼物，不如和我切磋切磋体术吧？”

“输了的话，就把这些传言的源头告诉我，怎么样？”

沢田纲吉遂慌忙后退几步，大喊道：“等一下！虽、虽然将你比作座敷童子不是很礼貌但是大家只是觉得你可爱而已，没有别的意思啊！！”

中原中也闻言脚步一顿，毫无杀伤力地瞪了对方一眼后又移开了目光，想起曾在小巷中见到的情景后小声嘀咕道：“……什么啊，明明也知道要保护自己，结果之前还被不良们欺负得那么惨……喂，你体力怎么样？”

“我就说中也君怎么会知道我的嘛，原来我们见过吗？”沢田纲吉松了一口气，又有些腼腆地笑了，“体力方面，嗯，说实话挺差的。”

中原中也听后倒也没再说别的，只径自走进屋内取了一束菖蒲，侧首对他说：“菖蒲在传说中有庇佑他人的功效，你母亲是抱着祈福的心情来关心的，沢田同学。”

沢田纲吉怔怔地就要伸手接过，中也却歪了歪头，握住菖蒲叶将手背在身后。

“菖蒲是我的，就让我姑且给你一个预言如何？”转过头来对着少年，他言笑晏晏道：“就当是你付的报酬。”说罢，身后双手已经变戏法般编织出了一圈草叶环。沢田纲吉下意识地便要后退一步，却不知怎地又满脸纠结地停下了来。他仰头看着那孩子用双手托举起这顶小小的菖蒲叶环儿，站在三级石阶上，以祷告般的姿势清亮地唱道：“子规来啼，时届五月。菖蒲花橘，珠串交结。环成头饰，增彩额角。”

风吹动了他白净面庞上的额发，璀璨的光束中，他恍如神子一样天真而美好。

沢田纲吉闭上了眼，小小的头环就这样被中也轻柔地放在了少年的刺猬头上。

在这座寂静的庭院，沢田纲吉只听这人最后说道：

“沢田同学，我愿意祝福你。”

我愿意祝福你。

沢田纲吉蓦地睁开眼。

他定定地望着中也，睁大眼睛，觉着血脉深处有一些事物被激发又隐入，这是在前十几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的，可此后朝朝暮暮奔流不息，这感觉似乎将永远如影相形——那时候，年少的十代目还不知道，这就是超直感的觉醒；那时候，他仅是嗅见了这孩子心魂里的香气，奇异而独特，永恒、纯粹、冷冽。就像有些人出现过，他就不会再走。

翻开拳头，观想心脏敞开，就是一个人最深的秘密。

而彭格列首领的秘密，从来无关任何雄心壮志，每一次，每一次，他摊开掌心，都只能看见一件东西。

五月的庭院里，中也的眼睛很亮，沢田纲吉注视着他微笑，慢慢地将叶环取下来，攥在手心里了。

而他攥得那样紧，那样紧。

就好像今天，他与他千生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