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剧院当中，唯有那台上人如一轮圆满的月亮，无声中慷慨馈赠无数辉光。

伊诺千堤从那一抹橘色中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笑道：“看着迷了？”

“才没有这种事！”狱寺隼人急急反驳，窝在深红座椅里的身子却有些不自然地倾斜，惯常凌厉摄人的眼睛里满是羞恼，“……又不是第一次看这种表演，觉得他基本功不错而已。”

“如果这是你的真实想法，那我只能劝你小声点，”伊诺千堤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镜面上有弧光反射一瞬，他从容地起身说：“我可不想待会回来时看见你因为这个引起众怒。”

说罢，不待狱寺反驳，高瘦的男人便大步朝后台处走去。此时狱寺隼人身边没了熟人，那些孩子气的神态便收了回去，接着索性就放任自己，仰头发起呆来。

他虽然知道自己这位朋友是个天才科学家，各大家族的黑手党没有一个不避讳他的，然而属实是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对匣兵器感兴趣的买家。将人约到剧院进行交易大概是为了方便掩饰，这行事风格与那些地道的黑手党不符，伊诺千堤安置在这边的行李不多，估计交易物品并不笨重……基本可以确定是个人买家。那么，现在只剩一个问题。

分析到此处后，狱寺隼人将碎发撩上去，喃喃自语道：

“他的途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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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二人正在煌煌华灯下商谈，中原中也穿着先前的常服坐在桌子一头，左手把玩着那小巧的挼蓝色匣子，打量了半晌，很诧异地抬头问对方：“不是说总共有三个研发人员？今天您一个人来，难道是能独自做主了？”

伊诺千堤一哂，摆手道：“那两位的主我可不敢做，你手里这个是被改造过的原型匣，只是小打小杀的话也很足够了。”

“哈哈哈，小打小杀？”中也的笑声脆得如鸟声似的，一双蓝眼睛里满是狡黠，“您当初报价就要去了半个赌庄，伊诺千堤先生，我是该说您太瞧得起我，还是您把我小瞧得太过了呢？”

“这取决于你，我的小顾客。”对方不紧不慢道，“毕竟一位出色的黑客未必还是一位出色的雇佣兵，上帝向来公平——更何况你在歌舞伎表演上如此天赋异禀，已经远胜许多人。还是说，你真的有其他秘密？”

“停——停，探究信息的话到此为止。”少年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同时站起身来，拣起桌上匣子轻松道：“记得遵循您的承诺，伊诺千堤先生，不向任何人透露我的个人信息，至于Douceur de nuit赌庄的资金，不久我会如约奉上。交易至此，祝你我后会有期。”

“好吧，真是遗憾。”伊诺千堤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一句，同样站起身来说：“最后，我唯有一个请求：或许你愿意让我看一眼打开的匣子？”

中也离去的脚步一顿。

他仅仅是回头瞥了男人一眼，下一刻昏暗房间里便忽然有水波漾开，如梦似幻的湛蓝色中，一只柔若无骨的北极霞水母漂浮在少年背后。

它身披蔷薇色的薄纱渺渺游来，长而细密的游丝软须环抱住中也的肩，一如天女织出的瑰丽丝线。中原中也向它抬起手，那水母便如桃花般滑落垂下，亲吻少年白皙而小巧的掌心。一旁的伊诺千堤屏住呼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刹那间他回想起无数美好的事物：譬如烟波明月、管弦轻尘，再譬如晓花擎露、云笼远岫……然而却都不及此情此景之万一。当那浸在明暗光影里的侧脸转过来时，这位消瘦的科学家分明听到了一声来自百年之外的、时代的叹息。

在四个世纪前便被提出设计的匣兵器，此时此刻却是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被开启并放出，这样诡谲绮丽的场景将永远无法复制，此后无论余下的三百四十二个匣子再如何震慑人心，都将无法媲美眼前名为“神赐”的奇迹。

“……雨属性的水母，你的匣兽还真是令人惊讶。”沉默片刻后，伊诺千堤才缓缓吐出了话语：“匣兵器的构思者、杰贝特·罗伦奇尼曾在笔记中提到过匣子的不同属性，'细数着战斗历程，冲洗着流淌的鲜血，宛如镇魂歌般的雨。'这是他对雨的解释，你呢，你又如何看待这份力量？”

似乎是被对方认真的态度所感染，中也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的刹那却又已然目光灼灼、神情笃定。

少年答：“若说旁的，我不好断言；但是那水母会有个自己的名字……我要叫她季紗恵。然后、然后，季紗恵和我，就是同一个人啦。”

这么说着，中原中也笑着朝水母招了招手，“季紗恵，”他呼唤它，“回来吧。”

于是这场幻梦便骤然散去，消失得干干净净犹如从未出现。伊诺千堤注视着他转身离开，慢慢地想道：喔，原来他是这样的性子，看着像弱不禁风的姬小菊，实际上却是锦叶扶桑的性子。真正的我花开后百花杀，绝不轻易任人拿捏。

哎呀。伊诺千堤又想：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