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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祭鸟(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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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狐狸在润姬怀里撒娇翻滚,软绵绵的尾巴绕着身子,嘴里不停地喊着:“拿走,拿走!”它的毛柔软如绒,扫过润姬的脸,惹得她笑得停不下来。

鹭鱼双手负在身后,弯腰伸头瞧润姬手里的裙子。这件襦裙做得确实不大好看,五颜六色的线歪歪扭扭地将各种颜色的布块缝制拼接在一块儿,色彩搭配显得突兀怪异。

她摇了摇头,对着笑意盈盈的润姬,气哄哄道:“确实丑了点,不过它倒是有福气,你还没给我缝过衣服呢!这小妖怪倒还挑三拣四。”

润姬玩心大起,拿起襦裙要往白狐狸头上套。白狐狸顿时慌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娘亲,好娘亲,你就给我做件男娃娃的衣服吧,我一定穿,行不行?”它的声音忽然变成了一个男孩的音调。

鹭鱼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这狐狸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陆沿坐在石凳上,扬眉打量了白狐狸一眼,漫声道:“九尾狐命有九条,面有九相,一尾便是一相。它现在只长了两尾,想来如今已经能幻化男童和女童两种相貌。”

鹭鱼闻言定睛细看,发现狐狸窝成一团看不清,但尾巴翻动间却只露出两个尾尖,其余部分不过是几个毛茸茸的小团,堆在尾根处。

陆沿伸手施展灵力探了探,发现这狐狸尚为年幼,疑惑道:“九尾狐狸得修行百年方能炼出一尾,我看它不过三岁,却已然有了两尾,真是奇事。”

“还记得酬神大典后民间的传闻吗?”鹭鱼思索了一下,恍然大悟,“据说玄女召唤出神树的幻象,让一头狐狸得以化形。”

陆沿点点头,不难怪道:“它吸收了神树的灵力,才得以长出两尾巴。难怪它偏偏亲近润姬,还张口闭口喊她‘娘亲’。妖类本该避世,不愿与人类为伍,这倒是说得通了。”

鹭鱼接着说:“润姬对它的恩情不止于此。之前我们通过睹丝看到它被神官抓住,当作宝物献给王宫,还是润姬和妘律偷偷将它放了。”

白毛狐狸在润姬怀里仍扭来扭去,润姬笑着顺手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狐狸满脸不情愿地哼哼,却还是乖乖任由她逗弄。

润姬后来给它取了个名字——“皱皱”,说是因为它总爱撒娇挑剔,整张狐狸脸时常皱巴巴的。

没事时,润姬会和皱皱说起鹭鱼小时候的故事:她小时候贪吃,总爱在镇子上偷鸡摸狗;附近的孩子看她孤苦伶仃,常常欺负她,却被鹭鱼打得满地跑。

分明是许久之前的事了,那时鹭鱼刚吃下重明鹭苏醒过来,像个新生的孩子。润姬与她说话,可其他人看不见润姬,都以为她是个孤身流浪到镇上的小女孩。

时光久远,鹭鱼自己已记不清那些细节,但润姬讲起却历历在目,仿佛犹在昨日。

鹭鱼听着这些回忆,总是眼泪汪汪。陆沿不得不想各种法子哄她。

至于妘律与润姬的关系,竟也是在皱皱的作用下缓和了不少。

妘律期间回来过几次,却每次都在门口停下,不肯迈步。直到有一次,一个穿着缝得潦草的褐色麻衣的四五岁男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抓住他的袖角,推开门,用力扯着他往里走,还探头朝屋内高声喊:“娘亲,爹爹回来了!”

鹭鱼见状,啼笑皆非:“它怎么还喊妘律叫爹?”顿了顿,她自顾自答道,“也是,当初他们俩一同放了它,也算是它的再造父母,一个喊娘,一个喊爹也合情合理。”

妘律似乎也在找一个台阶下,索性任由皱皱扯着他进了屋。润姬见他,问:“吃饭了吗?”妘律摇头。

侍女们端上饭菜,这一男一女加一个孩子,第一次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气氛竟意外地和谐。

鹭鱼想起曾亲历妘律打赢兖州的那场仗。他的胜利并不容易:用火攻破城门后,被叛军精兵追进了树林,若不是郭辙替他挡了致命的一箭,死的就会是妘律而不是郭辙。

死里逃生后,妘律有所领悟,开始珍惜与亲人在一起的时光。所以只要不在边境鏖战,他便从牧府搬到浅水池边的小院里,与润姬相伴。

一天天,一年年,像这样平静的日子并不多。

牧连生因在战场上摔断了腿,伤后不愈,留在东堰城做后方指挥。东边沿海的小部落因利益纠纷而起的冲突,骚扰渔民、进犯东堰也渐渐少了。

然而这次,白夷劫掠东堰十几艘渔船,妘律赶赴边防线,一去便是数月未归。

鹭鱼孤魂野鬼一样,天天围着这一家子的生活转悠,不过她向来都是闲来无事,浑浑噩噩度日,如今天天跟背后灵一样跟着润姬,竟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她和陆沿虽然只是在识海幻境里,但岁月漫长,她早已失去对时间的清晰感知。有时明明觉得只过去了一日,昼夜转瞬间却见院中的春花变作秋叶。

陆沿很惊讶鹭鱼竟然能如此耐得住性子,怕她无聊,偶尔问她:“你真的不觉得无趣?”

鹭鱼听罢,只笑着摇头,她想润姬的这十年侥幸,何尝不是她的,她能看到润姬过着温馨寻常的日子,也能有陆沿陪在自己身边。

皱皱也渐渐长大了些。

他确实是一只很有意思的小狐狸。犯了错就化作女娃娃的模样,大家见了都不舍得责罚它,更多时候,他嫌润姬缝的裙子丑,却又舍不得丢,只愿化作男童,穿着单色短衫,像只泥猴子在院子里上蹿下跳。

皱皱也常撒娇,央求润姬带他去东边沿海找妘律。然而润姬总是笑着拒绝:“我怕血,不想去那种地方。”

有一回,皱皱在外学射箭磕了一跤,瘸着腿跑回来,一头扎进润姬怀里放声大哭。

润姬替他擦干糊了满脸的泪花,柔声哄他说:“听你牧爷爷说,你今日射中了六个草垛?”

皱皱收起抽噎,抬起脸,边哭边用手背胡乱抹泪:“不止呢!牧爷爷还在草垛上画了个小黑圈,我射中了三个!”

他举起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小环,贴近润姬的脸比划,骄傲地说道:“圈子就这么小!牧爷爷说爹爹像我这么大时,也没我厉害。”

润姬把他的手放下来,摊开手掌,用布帕擦着上面黑一道灰一道的脏痕,夸奖地发出一声惊叹:“这么小都能射中!”

皱皱却收起笑,垂头萎声低声地嘀咕:“你们就是哄我的。爹爹那么厉害,我哪比得上他。”

擦干净手,润姬拍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结实的胳膊,“我虽没见过你爹爹八九岁的样子,但是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也八九岁,还是个小胖子,别说射箭骑马,连跑步都是一喘一嘘的,你已经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孩子了。”

皱皱听完,高高挺起胸膛,炫耀道:“爹爹虽武功盖世,可浇草苗却总是浇死一片。侍女姐姐们最怕他靠近浅水院子!我可不一样。”

润姬笑得眉眼弯弯:“你哪里不一样?”

皱皱扒住她的袖子,神采飞扬:“我日日夜夜给海雪樱浇水,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从牧爷爷那里回来,我还看到它长出了小芽芽了!”

他说罢搀着润姬的手走过长廊穿过月亮门,指着庭院里的海雪樱得意地嚷:“看吧!”

润姬仰头,果然看到枝头冒出了嫩绿的新芽, 海雪樱往年夏季都是光秃秃的,今年却稀奇地长了新叶。

润姬蹲下身,轻轻贴着皱皱的头,语声柔和:“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海雪樱长出叶子呢。”

皱皱抱住她的脖子,兴奋地说:“等爹爹回来,一定能看到这些新芽长成大大的叶子!到时候,我要和爹爹比试射箭!看谁一箭射中的叶子多,哈哈。”

润姬笑着抬手,轻轻勾了勾他的鼻子:“我赌你会赢。”

鹭鱼在一旁“略”了一声,撇嘴道:“我赌皱皱一定不会赢。”

话音刚落,陆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他这些日子总是来去匆匆,只说是去羲京王宫看看,却从不细讲行踪。鹭鱼早已习惯,懒得多问。

此刻见他回来,随口调侃:“你这副鬼脸,也学皱皱装什么可爱?”

陆沿不动声色地应和她,十指勾蜷,学着皱皱的腔调“嗷呜”一声,竟还真模仿得惟妙惟肖。

鹭鱼忍不住抖了抖肩膀。

然而,皱皱期盼的箭术比试终究落了空。

妘律回来的那一天,是被抬回来的。

他被新任随官护送,担架上覆着一层毯子。等侍女小心翼翼地将他挪到床榻上时,润姬揭开毯子,才发现妘律伤痕累累——裸露的上身布满细密交错的伤口,左肩上缠着厚厚的白布,解开后竟是一个触目惊心的窟窿。

大夫诊脉后,只说性命无虞。可妘律躺了两天两夜,依旧昏迷不醒。

润姬衣不解带地守在榻前,眼底布满血丝,却毫无办法。皱皱趴在她膝头,放声大哭:“娘亲,爹爹这是怎么了?”

润姬脸色苍白,虚弱地摇头:“我不知道。”

陆沿站在一旁,目光凝在妘律紧闭的双眼上。他沉声道:“他的眉间有隐隐的黑气逸散。”

鹭鱼心头一紧,回想起先前妘律带兵赴边境的情景。她忍不住追问:“这黑气是……是蛊咒?”鹭鱼走南闯北也曾见过几个眉间犯黑的活死人的症状,和妘律的样子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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