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予以为季莫庭那句“接送上下班”是随口一说，她也没放在心上。
可当她一大早在小区门口看见那辆扎眼的黑色迈巴赫，心里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想装作没看到直接走开，“滴滴”，两道短促沉闷的喇叭声适时响起，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喇叭声惊得她心里一跳，她很难不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她叹了口气，迈步上前，屈指敲了敲驾驶座窗户，车窗很快落下，露出季莫庭英俊帅气的侧脸。
周清予无奈：“你来真的？”
季莫庭睨了她一眼：“你觉得我有时间和你玩假的？上车。”
周清予发现，季莫庭今天少见的穿了件黑色夹克，不同于之前一贯的大衣沉稳风穿搭，黑色夹克衬得他多了几分青春气息，看起来更像一位男大学生。
坐稳系好安全带，她无意瞥了下后座，发现原本空着的座位上，放了一个很大的行李包。
季莫庭这是要出远门么？
她指了指后座，问道：“你今天要出差吗？如果要出差，就不用送我了，免得耽误时间。”
季莫庭专注于前方：“不是。”
这就奇怪了，既然不出差，为什么要准备这么一个满满当当的行李包？
耳边忽听到季莫庭又丢出一句：“是我们。”
她愣住：“啊？”
大脑一时转不过来，她努力理清思路，试探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和你，现在要去出差？”
季莫庭的沉默=回答正确。
周清予无语。
突然出差也就罢了，季莫庭是不是得提前通知她一下？现在她连去哪儿、出差去干什么也不知道，实在有些离谱。
最重要的是，他出差，为什么带上自己？她又不是他的助理。
似乎猜到她内心在想什么，他扫了眼前视镜，淡然开口。
“我是老板，这个理由够不够？”
周清予：...
“小于病毒性感冒，出不了门，临时缺人，你帮个忙。”
此刻在办公室悠闲泡着咖啡的小于：yes，我病得很重。
***
晴空万里，天色湛蓝。
今天是海市少有的晴天，自入冬后，海市多是潮湿雨天，天一放晴，心情也跟着舒畅不少。
周清予降下一半车窗，微风袭来，头上的发丝飘起，几丝拂过她脸上，带起丝丝凉意。
季莫庭注意到她的动作，问道：“不冷？”
她摇头：“吹吹风挺好的，外面风景不错。”
见她真的不冷，他放下了怕她感冒、准备关窗的念头。
上高速后，车子匀速行驶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细细微风化为了劲风，吹在脸上阵阵生疼。
风越来越大，刮得窗户哗哗作响，灌得人眼睛微微眯起。
周清予被吹得打了个寒战，抬手准备关窗户，视线无意间触到窗外时，生生顿住。
她突然坐直，右手用力按住升降钮，车窗全落，窗外的景象一览无余。
通身绿底色的公交、橘色的出租车，弓箭形火车站标志，一幕幕跳入眼中，刺得眼眶发热。
她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心脏狂跳，愣神望着窗外，喃喃道：“我们出差的地方，是这里？”
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害怕。她从来没想过，还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棕城，她从前生活了好几年的城市，是她“曾经的家乡”。
季莫庭：“嗯。”
周清予心头充斥万千思绪，此刻她的心绪全被窗外的景色牵动着。
几年没回来，棕城变化很大。从前经常绊脚的颠簸马路，如今已是修得平整；马路两旁种满了香樟，青葱翠绿，再无以往冬季的荒凉萧条。
她无声看着窗外，心思一时飘向很远。再度回神，发现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她正疑惑季莫庭怎么突然会停车，准备开口询问时，又蓦然顿住。
两道醒目对称的圆型拱门，巍峨庄重。大门处右侧立着一块半人高椭圆形石头，阳光下，石头上方刻着的字闪闪发光。
门口三三两两的人群，不时穿梭走过。有一人独行的，有成群结队的，间或传来阵阵欢笑声。
这里...是她的大学，棕城学院。
她视线定在石头上鲜红的楷体【棕城学院】，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低声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隐隐觉得，季莫庭今天来棕城，也许并不是出差。
季莫庭已经推开车门：“下来吧。”
她呆愣了会儿，终是下了车。
劲风呼呼地刮在脸上，脖子上的围巾连带被吹起，一角滑落在右侧肩上。
奇怪的是，周清予竟然一点都不冷。
周身的血液仿佛此刻在沸腾，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又站在了大学门口。
耳边零散飘落的学生间嬉笑打闹声，提醒她这一切都真实存在。
“进去看看？”清冷嗓音落入耳朵，季莫庭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而立。
她思绪仍是飘忽，一时没回应他的话。
“还是，你们学校生人勿入？”他的声音近了一些，似乎紧贴她的耳膜，蓦然拉回她的思绪。
她下意识反驳：“哪有？我们学校没有门禁的，随意参观。”
季莫庭挑眉：“看不出，还挺维护母校。”
周清予语气不觉带上一丝骄傲：“当然。”
季莫庭做了个“请”的手势，朝她略歪头示意：“那，带路？”
他一副纯纯想闲逛的样子，让周清予真的有点迷惑，她忍不住问：“你不会跑这么远，只是来逛我们学校的吧？”
季莫庭答得理所当然：“有什么不可以吗？”
周清予：…
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大门口走去。
快到入口处，胳膊忽被扯住，季莫庭的声音仿佛贴在耳边，说话带出的气息洒在她耳朵上，微微发痒。
“我觉得，这样直接进去不太行。”
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下一秒，肩膀上一股重力压下，季莫庭宽大手掌牢牢搂住她左肩，身体连带着往他那一侧方向靠去。
他这一揽，周清予的脸不由贴上他左侧胸膛，隔着外套，他身上清冽气味直直钻入她鼻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能听到他胸腔传来的阵阵心跳，莫名地，她脸上微微发烫。
头顶低沉嗓音带着些许笑意：“还是这样比较合适。”
她仰头，和正低头的季莫庭相接，他眼眸黑亮，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两人这种明显的亲密姿势，落在旁人眼中，宛如一对热恋小情侣。
果不其然，周围人纷纷投来好奇、打量的目光。
【咱就是说，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颜值这么高的情侣了？】
【没见过啊，保不准可能平时太低调了。】
【感觉颜值不输明星啊，要么去问问他们哪个专业的？】
【少发癫，别打扰人家小情侣谈恋爱。】
很少被这么多人打量过的周清予，此时尬得脚趾恨不得抠出三室一厅，有种在动物园被围观的窘迫感。
其实不怪别人把他们误认作情侣，今天季莫庭穿得黑色夹克，生生给他添了好几分阳光青春男孩气质；而她正好穿了件白色羊羔绒外套，白色围巾包住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
乍一看，倒真的像足了两个大学生。
顾不上纠结和季莫庭这种“奇怪”的姿势，她现在只想赶快逃出“围观圈”，情急之间伸手在季莫庭腰上捏了一下，催促道：“快进去吧。”
季莫庭嘴角弯起，胳膊一收，顺其自然地搂得更紧。
***
走过校园，视线所及处，旧日的熟悉感不可阻挡地扑面而来。
她曾经最爱去的二食堂、上专业课的二幢教学楼、跑过800米的操场，仍是和从前一样，不见一丝变化。
但似乎又有什么地方不同了。
目光环视四周，她有些恍惚。
“我以前最喜欢学校的地方，是图书馆。图书馆珍藏了各式各样的书，落地窗光线明亮，很多时候，我都是泡在那儿，一坐就是一整天。”
“还有我们学校的食堂，加起来有8个，下课后第一时间就往食堂冲。然后我最经常去的是二食堂，因为有一家米线特别好吃，有段时间我连续整整吃了三个月，吃到老板让我暂时歇一阵子，并再三保证他们家一定不会倒闭。”
“我们上公开课要去阶梯教室，阶梯教室特别大，去晚了坐在后排的话，几乎就和老师的板书无缘了。那时候我因为去得早，经常帮同学占位置，一占就是一整排，还收获了一个“占位女王”的称号。”
她讲得很慢，声音轻柔，语气里是淡然的平静。仿佛就像是在分享，她曾经最美好快乐的那些时光。
季莫庭看着她，正午时分，她眼睛凝视前方，面上带着些失神，还有些许心事重重。阳光打在她清丽侧脸，犹如笼罩了一层薄纱，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反应过来自己在走神，周清予收回视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他：“听我说这些，很无聊吧？”
季莫庭眼眸深沉，而后摇摇头，语气里是少有的认真：“不会，我很喜欢听。”
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的一句话，周清予心里莫名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分不清是高兴还是伤感。
她眨眨眼，努力驱赶掉胸口那抹奇怪的情绪，换上一副很轻松的语气：“要么带你去操场走一圈？还是你想去其他地方逛逛，食堂？或者图书馆？图书馆应该在...”
话到嘴边刹住，突然间脑子宕机，图书馆在哪个方向，她竟然一下子想不起来。
却看到季莫庭伸手往左前方一指，示意她图书馆在那个方位，这一提示让周清予瞬间记了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个方向。
刚准备往图书馆方向走，她踏出的步子猛地顿住，潜意识觉得有哪里不对。
脑中似乎有什么闪过，对了，季莫庭怎么知道学校的图书馆的位置？
她转过身，站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脸上的惊讶掩饰不住：“你怎么知道的？”
阳光洒在地面，落在两人的中间，形成了一道流动的分界线。
“我说过的，我曾经来过这里。”
周清予想起来了，在刚进帝倾的那次聚会上，季莫庭说他去过棕城学院，但她那时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
现在看，竟然是真的么？
她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你为什么会来？”
“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只是很遗憾，原来你并不想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