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的橘色泼洒了穹顶,她站在山顶上,像是置身于一片橘子海,洒在她身上的余晖,是橘子海里轻纱般的海水。
柔波荡漾,她垂眸看着己,那一刻她仿佛知道己知道所有事,他知道系统的屏蔽,知道她问的什么,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微风起,她弯着眉眼,
“好啊。”
无论前路如何坎坷莫测,她都相信此行光明灿烂。
下了山,远远就看见坡上那座小木屋前站着的小小人影。
“回来了!回来了!”
几道声音遥遥的就从山坡上传下来,又蓝又红的几道身影像是小旋风一样从山坡上冲下来,成嘉她们身边那几个小葫芦也张着手蹦跳着迎上去,七个人打闹成一团,成嘉笑着收回眼再一抬头,就看见那个动画片里的爷爷,拄着拐杖一点一点的从山上移下来。
他跟成嘉记忆里好像没有什么差别,和蔼的,总是爱笑的,看着就会给人一种亲切感。
“饭已经做好了,快进来吃饭吧。”
爷爷慈祥地对着他们笑道,他的背后,炊烟袅袅升起,白色的烟云像是注入橘子海的细流,夕阳越来越沉,橘子海的颜色也越来越深,将近血色。
逃亡了一天的疲惫在看见这样一种类似于家的存在时,心上树立起的城防甲胄一下子便卸了下来,众人脸上都带上疲色,跟着老爷爷一步步走向山坡上那座小木屋。
一群人围坐在葫芦架下的八仙桌旁,葫芦娃们都变成了葫芦挂在了树上休息。
树下,爷爷端上了一盘盘菜,冒着腾腾热气,不远处夕阳已经跌落至山峦之下,天色浓墨渐起,只余一道橙色的剑芒横在寰宇,像是剑气凌厉一剑劈开光与暗,泾渭分明将天色一分为二。
成嘉架起一道绿色的菜,夹起来时眼前忽然恍惚了一下,筷子里的绿色枝叶忽然变成一闪而过的血色。
筷子一抖,那道菜滑落在桌上,一下子吸引了全桌人的目光。
脑子里涌现出来的那些画面,顿时冲击着成嘉的脾胃,胃腔里一阵翻滚,她脸色煞白。
迎着众人担忧的目光,她勉强笑笑,望着爷爷挑开话题的问道。
“这是什么菜”
“葫芦丝啊。”
“啪嗒。”
成嘉手里的筷子顿时掉落在地上,心口那阵恶心感翻涌而上,催吐的上下颠覆感,让她眼前变得一片模糊,泪水糊住了眼睛,她隔着被割裂的白光,看见了爷爷夹起了她落在桌子上的那块葫芦丝放进了嘴里,他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意。
“这么好吃的菜,怎么能浪费了呢?”
“成嘉!成嘉!”
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成嘉猛地睁开了眼,看见的是齐冰担忧的眼神,她回了回神,打量了一下四周,四周是火光四起的丛林,而周围的人没有六娃也没有己。
她站在原地像是做了一场不分真假的大梦,耳朵里脚步声杂乱刺耳,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在成嘉的耳朵里被无限的放大,她痛苦地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眼前血流成河,佣兵团的老大,从齐冰身上挑起一块血淋淋的肉,诡异的笑着望着她,
“这么好吃的菜,怎么能浪费了呢?”
成嘉猛地喷出了一口血。
“成嘉!成嘉!”
她再次转头看过去,看见了孟玎隐没在黑暗里担忧的脸。幽暗的山洞里,火光越来越暗,而洞口冰块被砸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斧刃砸进冰块四溅的冰渣散落满地,化成水,顺着洞口缝隙缓缓流淌进来,冰冷刺骨的水流至成嘉的掌下,在微弱的火光下,她看到了掌心血红一片。
温热的血溅在了她脸上,孟玎张着手笑着在她面前倒下,斧刃砍进了她的身体里,鲜血溅落在成嘉身上。
鲜血从成嘉的耳朵里不停流出来,刀剑劈砍在血肉骨脊上的声音不断在她的耳朵里回响,一寸寸碾磨着她神经,她的双目赤红一片。
孟玎倒在了她怀里她看见拿着斧头砍在她身上的那个人,是佣兵团里的那个独眼。
他指腹抹过刀刃,上面沾满了孟玎的血,殷红的血印在了他的唇上,他咧开了嘴角看向成嘉,
“多浪费啊。”
“成嘉!成嘉!”
成嘉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她不想再睁开眼睛了。她的名字仿佛成为了一个魔咒,每一个念起她名字的人,都会死在她面前。
她是在做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吗?这场噩梦到底该怎样才能结束?
成嘉、成嘉.....
临走前,小孤叮嘱她的话再一次回荡在她耳畔。
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她自己呢?
到底哪一步开始出现的问题?
到底哪里开始才是真的呢?
无数声“成嘉”在她耳边开始响起,她要找到那个真实世界里呼唤她的声音。
所以成嘉不要信,她从一片混沌的废墟里颠簸地站起来,蹒跚的走着,她的眼前是至亲好友,凄惨的死状一次次的轮回上演,成嘉不要看。她的耳边是无数凄厉的叫声,无数声的呼唤,成嘉不要听。
无数的记忆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真实发生在她眼前的,无限的放大都找不出的差别,她的脑海里有三段雷同的记忆,她要找到真实的她究竟处于哪一个段记忆里。
【忒修斯之船,把原来的船所有的零件都换成一模一样新的零件,再把原来的零件再重新造一座船。它们谁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
【回忆是无法替代的】
成嘉猛地睁开了眼,记忆开始无限的轮转,眼前的光亮越来越盛大,她循着一个声音慢慢走过去。
【这里衡量长大的不是时间,衰老是奔赴死亡的过程。】
【那你想家吗?】
【我相信你】
【好啊】
回忆是不可替代的,尤其是涉及了生死时间,这样广大长度与深度的。
“成嘉!成嘉!”
成嘉睁开了眼,看见了周仪。
她们四个正围坐在八仙桌旁,厨房里依旧炊烟袅袅,她一偏头看见了己正立在葫芦架下擦着剑,剑芒横斜的角度正好映上了夕阳那一线余晖。
她正要收回视线,瞳孔忽然定住了,葫芦藤粗壮的树根上一个笑面娃娃正朝着她的方向微笑着,唇色艳艳,她见过己是怎么使用鬼娃的,这是已经被使用过的痕迹。
所以,刚刚那一场梦,可能是己弄出来的?
她对视上了己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刚刚怎么回事?聊着聊着忽然就睡死了过去。”
周仪一个板栗敲在了她头上,成嘉揉了揉头,笑得有些勉强,
“太困了。”
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回想着己这么做的目的,但很快她就没有再想了,因为爷爷端着饭菜笑呵呵的出来了。
电光火石的那一刻,她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了,胜利来的太简单了。
他们这一次的任务叫:打败妖怪,救出爷爷。
爷爷是他们救出来的吗?
小孤那句警告再次回响在她耳边。
不要相信任何人。
不要贪图安逸。
这里可能是假的,所有的可能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在八仙桌上坐下了。成嘉摆弄着筷子,忽然问道,
“爷爷不是有只好心的爬山虎送您回来吗?怎么没有看见它呢?”
爷爷面上的笑容愣了一瞬,轻飘飘地瞥了成嘉一眼又继续笑道,
“它怕被妖怪找麻烦,送我回来就走了。”
爷爷回答完的那一瞬,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对劲了。
成嘉仔细地观察着桌上每一个人的表情,轻轻放下了筷子,筷子与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二娃的屁股好些了吗?他本领大,唯一就是这个屁股太脆弱,回来之前被妖怪伤的不清,爷爷您给他看了吗?”
头顶的葫芦发出猛烈的摇晃,远处的夜色已经沉了。
爷爷面上的表情已经僵硬了,捏着筷子,嘴角挂着僵硬的笑,
“不知道啊,这孩子懂事,不叫我担心,也没跟我吱个声。”
成嘉点了点头,千钧一发之际,成嘉抬起了头,爷爷狰狞的面庞在她眼前放大,钩爪森森离她仅有一毫。而她手里的筷子抵在了他的喉管处,他的背后己反手执剑抵在他的后颈处,他的眉间一寸之隔,凌厉的冰锥凌空而来,寒芒阵阵,齐冰一手按桌一手射出冰锥,眉眼冷峻。
“真正的爷爷在哪?”
成嘉抵着筷尖的手往深抵了抵,那妖怪脸上的表情更癫狂了,鳞片从他的脸上一层层长出,瞳孔里的血色越来越浓郁,像是一场狂暴的兽化。
“这里哪有什么真正的爷爷啊。”
就在妖怪不顾一切要扑到成嘉身上啃咬她的那一刻,冰锥和刀剑同时结束了它的性命。
随着妖怪的丧命,周围的一切开始慢慢变化,像是结界缓慢消失,露出真正的废墟。
那个袅袅炊烟的小木屋静静伫立在黑暗里,像一只沉默的小兽,而头顶的葫芦架早已变成了枯枝,枝桠被砍断,大树根部被浇上了毒药,再无生机。
他们坐着的八仙桌也是七扭八歪,零落的散了一地。
爷爷他们被抓走了。
枯死的大树根下睡着几个孩子,他们的脸上挂着安详的笑意。
他们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们已经到家了。
有人制造了一场梦,而他们会在梦里死亡。
所以,这就是他们的杀手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