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浊手在发抖,浅色眼眸里带着薄薄怒意,片刻后,他朝着人的胸口推出一掌,这一推,人顺势向外,砸倒了屏风,屋内巨大声响,侧身在地的少年,半撑着身子,发卷的黑色长发散落在地。
灯火在刹那间都亮了起来,玉浊眼里,这人颇为狼狈,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地,漆黑的眼眸望向他。
茫然和无措,对上的视线不自然的躲闪。
“师尊,”,语气发弱,许是受那推出的一掌的影响,他说完咳嗽了好几声。
玉浊道:“你在这做什么?”
“弟子……”
含糊的解释,梦悬起了身,玉浊脑子里还是那个“梦”,他扶着额揉了揉,意识不算清醒,他依旧觉得困,但强撑着不让自己睡。
“跪下。”
梦悬笔直的跪在他床前。
“你这几日都睡在这张床上?”
“是。”
“每日,”,玉浊忍了忍,还是道:“都抱着我?”
“是。”
“那几日前,你……”
那梦太“肮脏”,他一时说不出口,道德伦/理,让他惯有的理智差点失控,他指节绷得紧,疼痛的左手,攥得手心连着发疼。
“为何?”
梦悬欲言又止。
玉浊对上人的眼睛,那里有太多他不解的情绪,小心翼翼的,在隐隐试探。
他下床,赤脚踩在地上,走近。拖曳在地的白色衣摆垂落在了人身旁,梦悬看着,手攥了上去。
“弟子知错。”
不说原由,没有对峙,梦悬就垂下眼道错。
“何错?”
“不该觊觎师尊。”
“………”,玉浊气得哑口。
“师尊如何罚我,责我,弟子都听之任之,弟子知错。”
他说着,露出可怜神情,想抓他的手。和从前一样,梦悬犯错,就会露出一样的表情,脸颊来蹭他的掌心。
玉浊往后退,梦悬则一脸无助看向他,纤长的睫毛压了压,那张脸如精雕细琢,每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可玉浊生出一丝真假难辨的错觉。
梦悬在熟睡后,都会做些什么?
是日日亲近,还是在他无意识时如那“梦”中一般,凑近行过举之事。
“师尊……”
玉浊道:“好好跪着。”
不再看着那张脸,他需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头痛欲裂,玉浊去了玄雅静室,推门而入时,他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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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房间传来动静,梦悬站起身,玄雅静室的门没来得及关,他看见了那道清瘦的身形倒在门口。
疾步走去,梦悬替人把脉,在确定人只是睡着后松了口气。
知人会气,他心中一直不安,若是气晕过去,梦悬又该好好思量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引导着其接受适应他的心意。
重活一世,他早想着捅破这层怪异的糊纸。
“主上,你若如此在意,为何不把他绑回魔渊,日日享用。”
说话的是只黑色发光的灵蝶,从梦悬出门就萦绕在他身边跟了过来。
梦悬瞧了她一眼,颜巫阉了半截。
魔族做事向来果决,看上的东西都是靠着抢夺争取,她的主上是新任魔主,然除了拥有魔的一些本性外,在这事上显得过于犹豫。
“你来做什么?”
颜巫有些委屈无奈,“魔渊出了些状况。”
梦悬手拂着地上人的侧脸,食指指腹滑过,安抚的摸了摸人的头,替其清除了那“唤神咒”,让人能够熟睡。
颜巫道:“奇时带领他门下魔修造反,居心叵测。主上也知道的,这奇时一直以来都有异心,主上常年都不在魔渊,难免此子就生出夺位的心思。”
“今日魔渊内乱,其他几位门主都没出面的意思,属下这才……”
道清来由,灵蝶扑闪着翅膀靠近,梦悬挥手间,灵蝶撞在了门上,身体消散了近半。
“主上……”
颜巫道:“你……必须得回一趟魔渊,杀了奇时。”
梦悬咬了咬牙。
前世奇时也试图篡位,他入魔后,仙魔大乱,没多久就有了交战。其中一月六门中覆灭了四个门派,帝荀出手,他受伤,奇时带领魔修围了大殿。
这一世呢?
要铲除一切的不安因素……
奇时的确该死,还有的……是帝荀。
所有会成为阻碍的,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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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真被气糊涂了,玉浊翌日醒来后,竟觉得一切又是个梦。可他看着玄雅静室,看了看无助的自己,知道昨夜种种都是真的。
他爬了起来,找了本书,书是他给梦悬看的几本之一,不知为何落在了这里。书中勾勾画画,有的折了页,落下道道折痕。
梦悬说,他想要一个道侣,故而,他想着教人明白情爱,让人看了这几本书。可现在看来,梦悬完全走错了路,连认知都错的离谱。
合上书页,玉浊在玉案前坐了快一个时辰。
通灵讯里闽南照常的问候声打断他的思绪,玉浊随口应着,去了百宝阁。
六个门派中,收弟子的长老不止他一人,诸如此类的困惑,可能会在书中有过记录。
相比他的书室,百宝阁的书阁会更全面。
玉浊一人独自去往书阁待着,此时正逢弟子院授课,白日里四下无人。
书籍有划分分类,记录六门间长老宗主的史记趣闻的,都归在了书架的最角落里。弟子院中弟子诸多会看这些书打趣,书多是有翻动痕迹。有些破旧的,书页已经碎了近半。
玉浊低头,仔细找了找。
抽出其中一本。
如他情况的有,记录在册的不少。
万佛宗,苦灵长老就曾收过一名女修,女修年少动情,在拜入苦灵座下不久后倾述情意,而后被苦灵逐出师门,废除灵根,女修永不能踏入宗门半步。
若如苦灵的做法,让梦悬离开……那梦悬在离开后,极大可能会入魔修……
玉浊摇头,书往后翻。
灵兽宗,宗主蓝采曾于密林救下一只特殊灵兽,灵兽幻为人形,陪伴蓝采身边,在数年相处中日久生情,主动向蓝采表明心意。
后,蓝采将其抽筋拔骨,制为灵兽宗神器,“唤灵”。
灵兽宗宗主修无情道,与他状况相差甚远。
他亦然也做不到,抽筋拔骨的绝情。
玉浊翻开下一页,再往后的数十页,都是同一个宗门占据整张纸页。
百花宗,一个本靠弟子间互采经灵气修炼提升,结双契的宗门。
师徒之间的道侣就太多。
连其宗主,道侣也是二十年前收来的弟子。
还传出不少美名,情爱有佳。
“………”,这算什么?
玉浊捏着书的纸页,除了不解还是不解。
师徒便是师徒,不是道侣,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为了修习而结成道侣,本质就没有情爱。
这世间有太多搞不明白的事。
玉浊继续往后看,书页的最后,是许久前的一段记载。
没有明确的姓名,没有性别,更没有宗门。仅仅有的是一段模糊的叙述。
六门间有一修为颇高长老,于出行游历时捡到一弃婴,带在身边……
那弟子自婴孩成长,年至十七,出落亭亭,两人朝夕相处,日夜相伴,弟子日渐生出情愫,而后向其长老坦言。
玉浊皱了皱眉头,这位长老的做法算是情理之中。
整件事的最末,只除去这弟子的记忆,将其留在宗门。
梦悬的记忆可以消除吗?
但似乎当下不是好的时机,祭神日没有来临,魔界霍乱天下的事也还没有发生。
况且消除记忆,梦悬是全然不会记得他?还是记得一部分?这又关系到这方面的术法修习,需要进一步学习。
但他的确找到了一个较为合理的方法,梦悬就算什么都不记得,待在器物宗,他远远看着也是好的。
玉浊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
在书阁又待了一下午的时间,玉浊回去时天眼见快黑。
院落里,仅有的是屋子里的一盏余灯。
梦悬还跪着,他出门时这人就没起,加上昨日夜里,连着跪了一日一夜。
他也罚过人长跪,但这次是罚的最重的。
玉浊还是进了屋,那盏余光所带来的光并不强烈,反而显得弱小。梦悬更像是在并不明亮的黑暗里。
“师尊,”,嗓子有些哑了,梦悬就呆呆的望着他。
“你知错了?”
“弟子知错。”
纵然他不问,梦悬也是知错,本在这件事发生的开始,梦悬就一直说过一样的话。既然能够在日后抹除他的这些记忆,让人忘记现在发生的种种,责罚就显得没有太大必要。
玉浊道:“起来吧。”
梦悬还是看着他,他不得不走近,梦悬身量高,跪着也不矮,这人抓着他的衣袂,“师尊不再责罚弟子?”
“嗯。”
玉浊实在也想不出怎么罚。
罚人下跪是他惯用的手法,推出的那一掌是他气极的原因。如果整件事在往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现下就不重要,日常保持距离,他们还是师徒。
梦悬犹豫的站了起来,玉浊又得仰视着去看人,那视线里耐人寻味,梦悬似在想着什么。
没见任何阴霾,反而跃跃欲试,如常的,在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抓着的手,脸贴着掌心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