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尚仪台司籍萧纭,拜见太子妃娘娘。”
寿康宫外,张锦书却偶遇一人。那人她并未见过自然也不认识。
好在萧纭见她过来先行报了名行了礼。
“快快请起。”张锦书上前将人扶起。
却又在听到她的名字后有些诧异。
萧纭,萧太傅的孙女。明明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娇小姐却非要入宫选了宫女,一步步从宫女做到尚仪台司籍,在尚仪台站稳了脚,如今管着公主们的经籍教授之事。
“司籍大人这是……”张锦书看着萧纭身后两名宫女手中端着的书籍疑惑的问着。
“回太子妃娘娘,过几日静芸郡主要举办诗会,奴婢是应郡主命送些书来。”
“原是如此。”
张锦书话音落就见静芸郡主亲自迎了出来。
静芸郡主亦不姓江,是太后母家的侄孙女,自幼便被送入宫中伴在太后膝下,倒也学的宫中十全的规矩。
“嫂嫂?”静芸郡主见了张锦书,相互见了礼,便引着她进了寿康宫。
“嫂嫂是为了太子哥哥的事而来吗?”
江祈安的事如今在宫中已是人尽皆知,故而张锦书也不曾隐瞒。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姑祖母如今也在为此事发愁呢。”静芸郡主笑着安慰张锦书,“太子哥哥定会平安的。嫂嫂也不要太着急了。”
静芸郡主说着便想陪着张锦书去找太后。可这些书她也等了许久,如今萧纭好不容易送到了总要先收了让萧纭回去复命,免得耽搁了她接下来的差事。
张锦书看出了静芸郡主的为难,便抢先开口道:“郡主既然有事,不若先去忙吧。锦书自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便好。”
静芸郡主想着太后应不会为难张锦书,又想着她也不过耽搁片刻就能过去,便也点点头:“如此也好,嫂嫂先去给姑祖母请安吧。芸儿稍后就到。”
两人便分别开,静芸郡主还遣了贴身的宫人引路。
张锦书入得殿内,就见太后端坐上首,乖巧跪下行了礼:“孙媳张氏,拜见皇祖母。皇祖母万安。”
可殿内却静的出奇,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张锦书的腿都跪的有些酸了,太后娘娘才缓声开口:“起来吧。”
“是。”张锦书乖巧起身,立到一旁倒了一杯茶水,弯腰恭敬的将茶盏递到太后面前。
张锦书如此未曾失了半分分寸,可太后却故意不曾去接。
刚烧开的热水泡开了茶叶在茶盏散着茶香。可热度都透着剔透的白瓷茶盏传出,使整个茶盏都变得滚烫。
不多时,张锦书的指腹便被烫得通红。可她却仍咬着牙不敢有丝毫放松。
直到张锦书整个身子都支撑不住开始微微发抖时,太后娘娘才似是终于解了气般接了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你可知哀家为何罚你?”
“孙媳不知。”张锦书乖顺的回答。
太后将茶盏放在一旁的桌上,力道之大使得茶盏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哀家听说安儿强闯奉先殿是为了救你?!”
张锦书知道这是要兴师问罪了,忙跪了下去:“是。孙媳那日……”
可太后却不给她半分辩驳的机会:“你可知安儿这十数年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如今这礼还未成呢,他倒是为了你不管不顾的闯了奉先殿!你该当何罪?!”
“此事是孙媳之罪,孙媳甘愿认罚。待殿下平安出了掖庭,无论是怎样的罚孙媳都认。”张锦书磕了个头才又开口,“只是如今殿下尚还在危急之中,孙媳实在放心不下。还望皇祖母开恩,允孙媳入掖庭伴殿下左右。”
“你说什么?”
太后听张锦书这样说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掖庭那处进去容易出来难,又不是什么富贵清闲处。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四处求着要进去的。
“你要入掖庭?”
“是,求皇祖母成全。”张锦书回答的坚定。
太后看着张锦书这般坚定模样,眼角余光却又瞥见了张锦书脖颈上无意露出的可怖的掐痕。蓦然便软了心肠——她从张锦书脸上看不到算计,所以宁愿她的安儿真心所托值得,日后能得片刻安稳。
“既然觉得委屈,便起来吧。”
“孙媳不委屈。”张锦书忙解释着,“求皇祖母恩典。”
“你当真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太后看着张锦书,示意身侧的齐嬷嬷将她扶起:“好了,快起来吧。可别跪坏了身子。”
张锦书抬头看着太后,见她面上已无怒色,便知道她是消了气。
可张锦书刚要站起时,身后门口处却又传来一道轻笑:“母后也太好说话了些,竟就这么放过了她?”
张锦书没敢回头,只是低着头,不多时便见一双蜀锦鞋子踏入了眼中——是贵妃。
张锦书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给贵妃行了礼。
贵妃也朝着太后福了福身子:“臣妾见过太后娘娘。”说罢,还不待太后开口便自顾自站起身子坐到了一旁椅子上。
贵妃坐定,便有宫人上前奉茶,她却也不喝,只是嗤笑着开口:“太后娘娘心慈,肯轻易放过这惹得太子犯下大错之人。只怕娘娘如此御下,他们怕是要有恃无恐了。”
“哀家向来不会御下,否则也不至于纵得自己宫里的人爬上了儿子的床。”太后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看贵妃。
这话直戳贵妃心中最疼处。
果然贵妃控制不住的变了脸色。
“呵,也是。张氏能惹得太子犯下大错也是她的本事,如此有本事的人若入了掖庭,本宫可舍不得。”
贵妃方才在门外也不知听到了多少,可这话便是赤裸裸的在威胁张锦书了——她若不满意,张锦书想做的事便做不成。
“娘娘……”
张锦书心下着急,便要开口辩驳。却又被太后眼神示意,只好闭上了嘴。静静的等着。
太后调整好了情绪又看向贵妃:“那贵妃倒是说说,这孩子犯了错,该如何罚才好?”
“我亦不是要与这刚入宫的孩子计较,不过宫规如此,不罚亦是不行的。”贵妃这才笑了,拿起茶盏喝了一口,“不如就罚去奉先殿跪抄?女诫?三十遍吧。”
贵妃话落,太后却未曾接话。
跪抄《女诫》倒是无妨,左右不过苦些累些。可贵妃的意思却是不抄完不许出奉先殿的。
而奉先殿内,忌饮忌食。
这是要将张锦书折磨死呢。
太后知道贵妃这么多年敢如此皆是皇帝所纵容的。
她亦不得不顾及着与皇帝之间最后的这点母子亲情。所以不愿为了张锦书撕破了和皇帝之间的脸面。
“这般严惩,是否太过了些?”太后心下不忍。
“若不严惩,只怕难以服众啊。”贵妃轻笑一声。
太后还想再说什么,张锦书却忙应下:“锦书领罚,多谢母妃教诲。”
张锦书终于看得明白。在这宫中无论是皇后还是太后,说到底还是圣意为先。而圣意如何取决于贵妃的心思如何。
贵妃这口气必须得出了,她日后才能好过些,江祈安日后才能好过些。如若不然,日后总归要闹起来的。
贵妃听得此言,终于满意了:“既然如此,臣妾也不扰太后清净了。待太子妃出了寿康宫就去奉先殿吧,臣妾会让王桓亲自去看着的。”
贵妃说罢,站起身又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看着贵妃走远,太后一口气梗在心头,狠狠的拂掉了桌上的茶盏。
茶盏碎在地上,碎瓷四溅。
张锦书起身又奉上一盏茶:“皇祖母消消气。”
“你这孩子,何苦认她这般无理取闹的罚!”太后看着张锦书又气又心疼。
“皇祖母,孙媳心中有数。”张锦书笑着。
太后看着张锦书这般笑,不禁哀叹一声。她当然也知张锦书如此才是最优解。她既不必与皇帝撕破脸,贵妃也解了气,张锦书也能再求恩典入掖庭陪江祈安。
“委屈你了。”太后叹了口气。
张锦书却笑着摇摇头:“孙媳不委屈。”只要能见到江祈安,便不委屈。
见太后消了气,张锦书才起身告退:“孙媳还要去奉先殿,便先告退了。”
说罢,见太后点了点头,张锦书才退出殿去。
此时守在殿外的心映见张锦书退了出来也忙迎了上去:“娘娘,如何了?太后肯帮我们吗?”
张锦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方才的事与她说了。
听了张锦书的话心映脸上的哀色怎么都遮掩不住,就连赶来的静芸郡主都一脸的愧疚。
“嫂嫂,对不起……我方才若是陪你一起进去就好了。”
张锦书笑着安慰着她:“此事皇祖母尚且拦不住,芸儿即便进了殿内又有什么用呢?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静芸郡主还想再说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殿下若真想帮锦书的忙,便好生照顾自己,尽力为殿下美言几句。锦书先行谢过。”张锦书一本正经的给静芸郡主行了礼。
静芸郡主忙上前扶住了她:“嫂嫂,你快别这样。你放心,我与太子哥哥一同长大,便是不为你我也要救太子哥哥的。”
“如此,锦书便放心了。”
张锦书说罢,又与静芸郡主见了礼,便带着心映离开了。
“娘娘,我们如今……”
“心映,你先回东宫去。给沉矩报个平安,告诉他们不必担心我。守好府中,莫要生乱。”
“不,我要陪着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