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了。
卫地瘟疫蔓延,卫王世子无诏入京的消息果然在京中传开。
京中都在传卫王世子如今被关押在卫王府中。
朝中不少人上奏皇帝要求移交宗□□严惩,皇帝却没有什么表态。
陆元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暗地里差人去卫王府四周打探,却没什么结果,甚至不惜亲自去卫王府爬墙,却意外撞见一伙欲行刺的不轨之人。
若不是卫王府的护卫听见声音及时过来,他恐怕小命都没了。
姜元多次警告让他安心回去等消息,陆元清一直在想那天姜元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自己为难之事?
可每当陆元清再想追问的时候,姜元却有意无意的岔开话题,陆元清看到他脸上戏谑的表情便明白对方是故意戏弄他。
安阳侯还是那副不管正事的闲散模样,却不知为何,这几日关心起他的学业,是不是便过来考教他一翻。
陆元修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陆元清想问问情况也无处可问。
郭太尉府上被围的水泄不通,满城大夫只有进的没有出的,西市的商户被封了大半,这次动的是郭太尉的心窝子,必然不能善了。
陆元清在家坐立不安,直到第十日晚间,元满来报,卫王进京了。
卫王进京,长安满城黑云城欲催。
半夜,李长昭一身夜行衣偷摸翻进他爬了无数次的窗户,一身靛蓝色锦袍的少年还端坐在桌边饮茶。
听到他的动静先是双眼发亮。接着立即冷下脸将手中的杯盏砸了过去。
李长昭闪身接住,轻轻放到桌上又添了杯新茶,“让你担心了阿清。”
“卫王世子尊贵万分,哪轮得到我担心。”
李长昭心头一紧,忙解释道:“那日郭凌诱我出城,想将我伏击,我侥幸逃过一劫,便猜到被人发现了身份。不过你放心,我早有准备。”
“当今丞相邓绍曾在卫地做相国,也算看着我长大,待我如亲子,我进京之事早已与他通气。那天本想与他商议完对策便来寻你,却突然被陛下召见,后又怕给你惹上麻烦,才不敢与你联系。”
“所以你这些日子并不在卫王府,而是在宫里?”
李长昭摇了摇头,“此事牵扯到了卫地的戍北军,丞相想看看究竟是谁会先沉不住气,有所动作。便假意将我关押在府中,引蛇出洞。”
“戍北军?”陆元清有些疑惑,不是郭凌心理阴暗恶意做局吗?怎么又和戍北军扯上关系了?
见陆元清愿意与自己说话,李长昭忙多说了些,将此事细细道来。
他入京之时虽然冲动,但恐生事端便暗自拜访了卫地前相国,当今丞相邓绍。
假借戍北军内部亏空的问题让其奏请圣上准许他暗中入京。
戍北军守卫北疆已久,就驻扎在卫地西北处,大将军吕寿安借着军中粮饷亏空,将士吃不起饭的名头,时不时向卫地借粮。
时日久了卫地也负担不起。李长昭曾多次向父亲建议奏明朝廷,彻查此事,卫王却瞻前顾后不敢进言。
既然如今他来了京城,自然不会将此事再压下去。
此事事关戍北军,皇帝自然不会懈怠,果然便答应让他暗中进宫,如此他也不用担忧身份暴露的问题。
而此次京中所言的卫地瘟疫,其实是地下水污染,让那一带人引用后都染上了同一种病症,这事在李长昭进京之前就已经发生,卫王也派人去治理了。
只是这次卫王出发之前,不知被什么人利用了此事,在卫地散播瘟疫谣言,弄得人心惶惶,绊住了卫王脚步。
所以,当这件事传入李长昭这里时,他便猜测是针对他的,于是将计就计顺着这消息出了城。
不成想刚到山下就中了敌人埋伏,那群人应该是得了个将他活捉不敢下死手,反倒被他得了机会。
既然行踪暴露他便也不敢直接回安阳侯府,生怕给安阳侯府惹上麻烦。
匆匆忙忙给陆元清递了信便带了个活口直接去了丞相府。
审问死士确实有些难度,但既然做了就不可能留不下任何痕迹。
既然是郭家人所为,丞相邓绍便与皇帝商议,趁着郭太尉忙于西市之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我父王已经押解吕寿安回京,陛下也会将清白还于卫地,”
若非李长昭说起,陆元清都不知他归京这段时间暗地里还做了不少事,不过这样也好,他不再是那个被自己护在身后的可怜小世子,还好他提早做了完全的准备,才能在这次危机中有惊无险。
不过……
“你做得对,我只知玩乐,什么也帮不了你。不过是几天没睡觉罢了,也不知道世子费心。”陆元清躺回床上,抱着自己的被子背朝外。
“阿清,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我在宫中看到姜元,有让他告诉你的。”
难怪……
不过因为自己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所以姜元生气不愿告诉自己了吧。
不过他们居然认识?
李长昭解释道:“姜元曾游学之时到过卫地,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那日他察觉到我的身份,我便半夜去……警告了他。”
好你个李长昭,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能掰成二十四块用啊。
“阿清,如今我光明正大回来,你也不必日日对着那样一张丑脸了,你不高兴么?”李长昭伏在床边,扯了扯陆元清的衣袖,企图用自己的一张俊脸获取原谅。
“阿清,你还没关心我这几日过得如何。”
“我看卫王府伙食不错,你都白胖了不少。”陆元清没忍住,掐着李长昭白净的俊脸,蓦然想起什么,问道:“那几日去王府行刺的人不少,可有伤到你。”
李长昭握住陆元清的手心,“放心,我没事。”
一想到护卫来报安阳侯府的三公子与刺客撞到了一块,就将他吓得心惊胆战,当即就忍不住想出府看他。
邓相看着他长大,待他如同亲子,他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之前也是千叮咛万嘱咐过,时机未到,不可出府半步,若是被背后之人察觉,不光整个计谋功亏一篑,还会牵连到整个安阳侯府,元清也会有性命之忧。
“王府里的守卫都是邓相特意挑出来的精英锐士,各个能以一敌百。”李长昭小声安慰着陆元清,不知过了多久,发现身旁半天没有声音,低头一看,床上人已经睡熟过去。
一张精致的脸又瘦了一圈,原本凌厉的凤眼闭上后多了一丝恬静,眼下的青色阴影透露出主人今日的劳累。
李长昭伸出一指轻轻碰了一下,又连忙收了回去,生怕打扰到人,他轻轻开口,“阿清,我只想让你每天开开心心。”
陆元清这一觉睡得极好,仿佛悬了许久的石头终于落地。
一觉睡醒房里又只剩他一个人,仿佛昨晚的一切是一场梦。
直到元满送进来一份顺德楼的八宝莲子羹,“世子刚送来的,放在小厨房温着,就等您起来了喝。”
“什么时辰了?”
“都过了辰时了。侯爷还来看过一次,说往后您再睡懒觉就不给您留早膳了。不过就这也没舍得叫您起来。”元满边伺候陆元清洗漱边说。
坐在桌前,闻着莲子的清香,顺德楼的厨子也就这道粥拿手。
陆元清边吃边问:“今日朝中可有什么稀奇事?”
元满早就等着他问,“郭太尉,要告老还乡。”
“什么???”陆元清一口粥差点喷了出来。
他只知李长昭说今日京中有大事发生,万万没想到这么劲爆。
“之前西市的事查到了鲁阳长公主头上,太尉带了禁军直接抓了公主的外甥,那公主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借着采仙阁名妓状告禁军一事攀咬上太尉。”
“等等,那禁军不是太后的人吗?”陆元清有点乱,既然上次采仙阁被禁军围了也没有出事,那必然是鲁阳长公主去求了太后,他自然先入为主觉得那支禁军是太后的人。
“这……小的也不清楚。总之太尉说若不能严惩公主还他儿一个公道,还西市一片净土,他便辞官不干,然后陛下就允了。”
哈?这就允了?
陆元清有点后悔昨日睡得早没多问几句。
而且郭太尉如此老谋深算怎么可能直接把自己搭进去。
陆元清想起昨日李长昭提的戍北军一事,怕是和郭家也脱不开干系,郭太尉此举,不排除有试探亦或是震慑威胁皇上的嫌疑。
只是他没想到,曾经被他和太后当做傀儡的病弱皇帝会直接答应他的请求吧。
寿康宫。
郭太后气的双眼发红,茶盏琉璃碎了一地,宫中伺候的人战战兢兢跪在两侧。
从小伺候太后的兰嬷嬷挥了挥手让宫女太监将地上打扫一番,将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拿出手绢细细擦着太后的手,年过五十的双手上也没有太多皱纹,反而指腹有曾经长期执剑所磨的茧子。
“他怎么敢!那可是他的舅舅!”太后一把抓住兰嬷嬷的手,声音尖锐道: “他是不是忘了,没有哀家,没有郭氏,哪来的他今天?真是翅膀硬了。”
兰嬷嬷叹了口气,“可是您忘了,他是皇上。是天下共主。”
太后沉默半晌,一股无言的威严在宫殿中浮动,“他那身子骨,这么多年若不是有他舅舅帮他担着,他如何守得住先帝这番基业?”
“走,随哀家去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