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星小说

繁体版 简体版
踏星小说 > 南雀旧事 > 第19章 了无痕

第19章 了无痕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偌大的张府里锣鼓喧天,喜庆江寄晚嫁入张家。而江斐这个亲弟弟坐在后园子的月亮门畔哭的不成样子。

得到母亲准许,溜进园子玩的王雪楹懵懂地在他身侧坐下。

“你怎么还在哭?你从你家里一路哭到这儿么?”小阿楹的指尖抵着嘴角,眉头轻拧,似乎在思考身侧人到底哭了多久。

早些时候她随母亲来张家道喜,在热闹的江府前驻留,她瞥见背着大嫂嫂上轿的小哥哥,同母亲说他生得好看,只是哭的未免过于伤心了。母亲道那小郎君是江二姑娘、就是她大嫂嫂的亲弟弟,他们自小一同长大,还问她日后她若出嫁,永娘和佑芯会不会舍不得她?

六岁的小阿楹不明白,若是出嫁就要离开妹妹弟弟,那她不嫁就好了。她妹妹的眼泪万金也不敌。

小阿楹松开母亲下了马车,待花轿起,她跑到小郎君面前,把母亲今早给的饴糖给了他,稚声道:“你吃完饴糖就别哭了,姐姐看见弟弟哭不会开心的。”

这会儿再遇,看见他手中攥着的饴糖,小阿楹问:“你不喜欢么?”怎么会有人不喜欢饴糖呢?她只厌母亲只给一颗太少呢。

“我母亲不许我吃,这个还你。”

小阿楹这才恍然睁大了眼睛,从他手中拿过饴糖,剥了递到他嘴边,“就这一次,吃了会开心的。”

江斐瞧着小娃娃对饴糖难掩渴望却还要忍痛喂给他的模样,终于破涕为笑,把饴糖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果真入口的桂花香混着蜜糖甜让他陌生又惊喜。

小阿楹嚼着饴糖说他真好,又问了他的名字。

“你又叫什么名字?”江斐问。

“我?”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写下略显扭曲的三个字,指给他道,“我叫雪楹,王雪楹。”

而后画面倏然飘转…

明明月夜,澄澄江水。

河滩之上来往无数黑甲。

前往北境的行军队伍暂做整顿,张知行坐在大石上啃着烧饼,翻手打开了包袱。里头的东西都用油纸包着,在凉如水的夜色里透着暖意。

是些什么枣泥糕、板栗糕和乳酪饼、桂花饴糖,还有些肉干。

江斐看见桂花饴糖,愣了片刻,含笑拿起一个细瞧瞧,又放进嘴里,品味时想到小女娘耍脾气似的只说这些是给知行的,不免无奈笑她是个狠心的小姑娘…又被张知行拿着谢琳琅赠的肉干呛他有了婚约,阿楹避着他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江斐那时只是叹能娶谢琳琅是自己的福气,又叹阿楹原已是个知世事的大姑娘了。

又是一阵云雾缭绕,檀香似纱的夜里,女娘轻推门而入,点了盏蜡,夜风从半敞的房门吹入,烛火随风明灭……

女娘为榻上郎君掖好褥子,微凉的手背探落在郎君的额前和脸颊。

“起热了么……”女娘温声自语,回身就要去请府上的大夫来瞧瞧,眼前却出现一只修长的手将门轻轻推上,不及她反应,身侧的手便被郎君握住抬起,十指紧扣间不慎将她裙边带起,绸缎从指缝滑落,郎君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

身后耳侧郎君温热的吐息使得她的耳朵也开始升温,郎君复吻上她的耳尖,一抹温软抚过她的耳垂,女娘软了身子,也扶住门,靠在他胸膛…任郎君扳过她的下颌,吻落在她垂着的眼尾、脸颊、唇角…再是大肆侵入她的唇齿间……原本抵在他胸膛攥紧的手,在情动里攀上他的肩…又在两个人的喘息里揽在他颈后……

郎君将女娘抱起,女娘在他怀里与他耳鬓厮磨,指尖轻轻抚过他被她咬出红痕的下唇。她被轻缓放在榻上,郎君指腹摩挲在她柔软的唇间,在她脸颊落下安抚的一吻,随后埋首在她胸前……雪地绽开红梅,吮吻声充斥在房内,随之而来的是难耐的轻吟……

薄日透过窗棂照着榻上安睡的人。

好梦的郎君眼前明光乍现,在喘息里坐起身,榻间却只他一人。

江斐有些羞愤地以手覆面,郎君如墨的青丝散着,发梢拂过自己的面庞,仿佛梦中女娘挂着泪珠在快意下轻颤的长睫。

是梦,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她的声音、情态无不令他情动……恰如此刻正昂首的…

他复倒在榻上,攥拳的手不时锤过自己的额,试图劝自己忘掉这夜的春色……

江府上下没人省得这一日江六郎是犯了甚么过错,竟在佛堂无言静跪了半日。

=

日照湖水,映粼粼波光,海棠斋内海棠树叶翠蝉鸣。

碧荷一般的娘子放下食案,捻起玉青瓷盅的圆盖,“新制的冰江米酒,郎君尝尝,去去暑热。”

“先前宴上…阿楹莫要放心上。”叶珩将公文置在一旁,起身拿玉匙舀了米酒喂到王雪楹唇边。

今日叶二叔带了个郎君来,要同她们王家谈布匹生意,午时便在叶家用的膳。王家布料织染的生意一直都是做给杜家的…她全是看在二叔头一次对她这小辈张口,要全了人的面子才将将让渡几层,不计亏损议好了价格,王雪楹本以为这门生意是顺遂的。

未曾想到那郎君却不满意,面上不显,拣着各式刻薄的言语下她脸面,甚么“旁人都不如叶娘子有先见,早早与亭曦成了亲,把官大人拴在身旁,不知看红了多少双榜下捉婿的贾人眼”“叶娘子与亭曦成亲也快一载了罢,这便是养只母鸡,也该有动静了…也就是夫人心软,晚生娶妻月余,母亲便安排了两房美妾,一载过罢,妻妾各为晚生添了个白胖的儿子…”

王雪楹持箸不言,无人知晓她脑子里是何等混乱,她听见了数个声音,有的她在为“叶娘子”这称呼愤怒,有的她在为他言语间的羞辱愤怒,有的她在为叶珩的不言语愤怒……而当下占据主导的,却是碍于婆母长辈的颜面和叶珩官声而不得不忍气吞声的那个身为妻子、媳妇的她。

宴罢她静坐在雪满亭,投喂着湖中的鱼儿,叶府湖里鱼儿身条都圆滚滚的,它们只需在湖中任人观赏便不愁吃不饱…外人眼里她大约与叶府的鱼儿无异……她似乎正被这个被称作家的地方吞噬,出嫁后,先是王娘子取代了王大东家,再是叶娘子取代了王娘子……她正在失去姓名…还有自己。

她必须承认,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叶珩的位置,故而她会为宴上叶珩的沉默而难忍心酸。而眼下她想知道,为了叶珩把自己的一生交付在叶家,到底值不值得?

她要推开眼前的汤匙,叶珩却执拗地不肯移开。

冰凉的汤匙抵在她的唇上,她垂眸哼笑,还是喝下玉匙中的江米酒,是冷的是酸的余味是甜的,恰如他们二人的当下。

“你在怪我。”

这句话没有疑问,王雪楹语气笃定,“你怪我挡了你的仕途。”

江米酒为她的红唇添了几分色泽,叶珩抚上她的脸颊,俯身便要吻去。

“我没有。”他道,话落便专心品尝她唇上的甘甜,被她的齿磨得吃痛也不愿作罢。

王雪楹的口脂几乎被他吻了个净,她喘着气抹过自己大约微微肿起的唇,侧首气闷,他总是喜欢这般处理他们二人的矛盾,小吵小亲,大吵大……可这回她没有就此翻篇的意思。

她躲着他的吻,听他道,“你不是也在怪我么?”他的这句话,约等于认下了他也在怪她。

于是王雪楹也不再躲闪,任他亲吻自己,只是撇眼不去看他,一滴泪自她的眼角滑落在他的唇上,叶珩也顿住,听见她道,“我是你的妻子,你不应该维护我么?你的妻子、叶家的媳妇,这些身份快要越过我自己,所以我面对那些羞辱的言语选择了沉默…可你的沉默,让我替自己感到不值得了。”

叶珩捧着她的脸,抹去她的泪痕,她脸颊传来的温热分明是真实的,可他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无比遥远的距离。他害怕了,害怕自己要失去她了。

他似乎真的是个混蛋,明明从前他说自己最离不开她,他说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有她……可如今他们成亲尚未满一年,他似乎就忘却了那些祈求她能将目光转移在自己身上的日日夜夜……明明他也未曾完成她的期盼,却还怨怪她成了自己仕途的阻碍。

“我错了…”

“我爱你…”

叶珩的吻落在她流泪的眼尾,他说他不要高官厚禄,不要妻妾成群,不要子孙满堂……只要一个她。

王雪楹却始终合着眼,他总是轻易许下万钧重的誓言,她似乎不能再信任他说的永远了。

“我省得你在金部司并不好过。”她睁开了眼,却依然垂眸不愿看他,大抵心里难过,她的唇角始终向下,想到正在酝酿的话语,鼻尖也忍不住泛酸,她抓住叶珩抚着她脸颊的手,留恋了片刻,还是放下了,“我不会同意休妻的,若你愿意,”她终于抬头看向眼前人,哽咽出声,“我们和离罢。”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